月光透过知青点宿舍的木窗,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已是深夜,东屋的鼾声此起彼伏,赵红兵的呼噜声尤其响亮,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柏羽趴在掉漆的木桌上,借着煤油灯昏黄的光,正在完善犁具改良图纸。
笔尖划过粗糙的草纸,在 “分土板倾斜角度” 旁标注着新的参数,桌角堆着从公社借来的《农机维修手册》,书页边缘已被翻得卷边。
西屋的林晚秋却毫无睡意。
张建军傍晚偷偷溜进女生宿舍,脸色惨白地告诉她 “柏羽翻了 1973 年的档案,还拿着苏晓梅的报名表问东问西” 时,她的心脏差点跳出胸腔。
那份被篡改的推荐表、被隐匿的报名表,还有藏在砖窑里的救济粮,像三根绞索紧紧勒着她的脖子。
一旦这些事被捅到公社,别说回城,恐怕还要被拉去批斗,这辈子都毁了。
“必须让他消失。” 林晚秋攥着衣角,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黑暗中,她的眼神越发阴鸷。
只有柏羽死了,证据才会永远消失,表哥才能帮她把档案的窟窿补上。
她摸出枕头下的火柴盒,那是白天从食堂老周那偷拿的,盒面印着 “红旗火柴厂” 的字样,边角已经磨平。
知青宿舍是队里前年盖的,开斗砖墙搭着平瓦顶,男女生宿舍隔了道篱笆墙,木门的搭扣早就坏了,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林晚秋借着月光溜出西屋,光脚踩在沾着露水的泥地上,凉意顺着脚底往上窜,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
她绕到男宿舍后门,见窗户没插销,指尖勾住窗框轻轻一抬,玻璃发出 “吱呀” 的轻响,好在被赵红兵的呼噜声盖了过去。
柏羽的床铺靠在窗边,铺着稻草编的褥子,上面叠着打补丁的蓝布被。
林晚秋从怀里掏出火柴,划亮一根,火苗 “噌” 地窜起,映出她扭曲的脸。
她屏住呼吸,将火苗凑到床头的棉絮上,干燥的棉絮立刻 “滋滋” 冒烟,很快燃起黄豆大的火苗,淡淡的青烟顺着窗缝往外飘。
“成了。” 林晚秋心里一松,赶紧吹灭火柴梗,塞进衣兜,转身就往门外躲,藏在篱笆墙后的槐树影里。
她要等火势大起来,等屋里的人乱作一团,再假装被惊醒跑出来,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
屋里的柏羽正盯着图纸上的尺寸发呆,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他皱起眉抬头,只见床头的棉絮已经燃成小火球,火苗顺着褥子往被子上爬,青烟呛得他直咳嗽。
“着火了!快起来!” 柏羽猛地大喊,一把抓过桌上的搪瓷缸,舀起里面的冷水就往火苗上泼。
“啥?又着火了?” 陈俊英从梦中惊醒,头发睡得乱糟糟的,见火苗已经窜到床沿,赶紧跳下床,抓起门边的木盆就往屋外跑。
男宿舍门口总放着两盆备用水,就是怕夜里起夜或应急用。
赵红兵也醒了,光着脚踩在地上,抄起桌上的煤油灯就想往门外扔,被柏羽一把拦住:“别扔!煤油助燃!”
说话间,陈俊英已经端着满盆水冲进来,“哗啦” 一声泼在火苗上,白烟瞬间腾起,呛得两人直揉眼睛。
赵红兵也反应过来,跑去端另一盆水,两盆水泼下去,火苗终于被扑灭,只留下焦黑的床沿和刺鼻的烟味。
“吓死我了,差点烧到梁上的草帘!” 陈俊英拍着胸口,草帘是屋顶的衬里,一旦烧着,整间宿舍都得烧起来。
柏羽盯着焦黑的棉絮,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意外。
棉絮放在床头,离煤油灯还有半米远,怎么会平白无故起火?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只见林晚秋正站在篱笆墙旁,脸色惨白,眼神慌乱,双手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月光照在她身上,裤脚处隐约沾着什么东西。
柏羽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下午在砖窑看到的景象。
砖窑里的泥土是红褐色的,黏性极强,沾在衣服上很难掉,林晚秋下午肯定去转移粮食了!
“哎呀!” 柏羽故意脚下一滑,身体往门边倒去,手肘刚好撞在桌角的煤油灯上。
“哐当” 一声,玻璃灯座摔在地上,黑色的煤油泼洒出来,刚好溅在冲过来 “帮忙” 的林晚秋裤脚上。
煤油顺着裤脚往下流,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而油渍里,几片红褐色的泥土格外显眼。
正是砖窑特有的红黏土,还带着未干的潮气。
“你没事吧?” 林晚秋下意识地往后退,想躲开煤油,却忘了裤脚上的泥土已经暴露。
柏羽扶着桌子站起来,摇摇头:“没事,就是灯摔碎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秋的裤脚上,声音不大却清晰,“晚秋姐,你裤脚上怎么沾着砖窑的泥土?这个点你去西坡了?”
林晚秋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用手去蹭裤脚,可泥土已经被煤油浸湿,越蹭越明显。
“我…… 我没有,是下午挖野菜蹭上的……” 她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柏羽的眼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李建国带着几个社员跑了过来。
知青点的烟味飘到了队部,值班的社员赶紧去报信。
“咋回事?好好的怎么又起火了?” 李建国推开门,看到焦黑的床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队长,不知道咋回事,柏羽的棉絮突然起火了。” 赵红兵指着床沿,“幸亏泼得快,不然就烧起来了。”
李建国的目光扫过屋里的几人,最后落在林晚秋身上,当看到她裤脚上的红褐色泥土时,眉头猛地皱了起来:“晚秋,你裤脚上的是啥?西坡砖窑的红黏土吧?”
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是…… 是挖野菜沾的。”
“挖野菜用得着去砖窑?” 李建国的声音陡然提高,“上次老槐树的坑、竹筐里的糙米,还有这次的砖窑泥土,你到底在搞啥鬼?”
他想起柏羽白天说的藏粮的事,再看看眼前的火灾,心里已经有了数。
这火说不定就是林晚秋放的,想烧死人灭口!
“我没有!队长,你冤枉我!” 林晚秋急得哭了出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社员们也围了过来,看到林晚秋裤脚上的泥土,议论声越来越大:“砖窑那地方荒得很,哪有野菜?”
“说不定是去转移粮食了,上次柏羽就说粮食藏在砖窑!”
“这火怕不是她放的吧?想烧了证据!”
李建国的脸色越来越沉,他盯着林晚秋,声音里满是威严:“林晚秋,你跟我去公社一趟,把话说清楚!砖窑的泥土、起火的原因,还有救济粮的事,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他转头对社员说,“把她看好了,别让她跑了!”
林晚秋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她看着柏羽,眼里满是怨毒,却又无可奈何。
裤脚上的红褐色泥土像铁证,死死钉住了她的谎言。
社员们上前扶住她,推着她往公社方向走,她的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裤脚上的煤油味和泥土味混在一起,格外刺鼻。
柏羽站在门口,看着林晚秋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心里松了口气。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煤油灯碎片,玻璃上还沾着红褐色的泥土。
007 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获取关键物证,世界线偏差率降至 20%,原轨迹修正进度 80%。提示:建议立即前往砖窑保护剩余粮食,防止二次转移。】
“队长,我跟你去公社,顺便再去砖窑看看粮食还在不在。” 柏羽上前一步,对着李建国说。
李建国点点头:“好!红兵,你带着几个人去砖窑守着,别让粮食被人动了!”
赵红兵立刻应着,带着社员往西坡跑去。
陈俊英拍着柏羽的肩膀,后怕地说:“刚才真是险啊,要是晚几分钟,咱们都得被烧着!林晚秋也太狠了,为了掩盖秘密竟然放火!”
柏羽摇摇头:“她是被逼急了,档案和粮食的事被戳穿,她回城的梦就碎了。”
他想起原主的笔记本,里面写着 “林晚秋总说回城是她唯一的出路”,却没想到她为了出路,竟然不惜铤而走险。
月光洒在焦黑的床沿上,泛着诡异的光。
柏羽摸出怀里的苏晓梅的报名表,纸张还带着体温。
他知道,林晚秋被带走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查清档案篡改的真相,追回救济粮,让苏晓梅的升学名额失而复得。
这场暗夜的火劫,不仅没能毁掉证据,反而让林晚秋的罪行暴露得更快。
往公社走的路上,李建国突然开口:“柏羽,这次多亏了你。要是你没醒着,后果不堪设想。”
柏羽笑了笑:“也是碰巧,刚好在改图纸。”
他抬头望向天空,月亮躲进了云层,夜色格外浓重,但他知道,黎明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