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办公室的木窗糊着泛黄的报纸,风一吹就 “哗啦啦” 响。
柏羽站在文书张建军的桌前,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犁具改良草图,后背的烧伤虽未痊愈,却特意穿了件洗得最干净的蓝布褂。
他知道,要借到那张旧地图,必须让对方放下戒心。
“张文书,您看这犁具改良,咱们队西坡多黏土,犁铧角度是不是得再调大点?” 柏羽把草图摊在桌上,指尖指着 “分土板适配地形” 的标注,语气放得格外谦逊。
张建军是林晚秋的表哥,平时总带着股官腔,此刻正端着搪瓷缸喝茶,目光扫过草图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你们知青就爱瞎琢磨,有那功夫不如多下地干活。”
柏羽没接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半块从老周那换来的玉米发糕,悄悄放在桌角,这是他昨天特意省下来的。
“您看这地图的事,” 他压低声音,“队里想按地形分区域试新犁,没旧地图怕规划不好,要是试成了,您在公社领导面前也有面子不是?”
张建军盯着玉米发糕,喉结动了动,终于放下搪瓷缸,从抽屉里翻出个铁盒:“就这一张 1968 年的旧图,丢了可赔不起。”
地图是用牛皮纸画的,边缘卷得像波浪,还沾着些褐色的霉斑,显然存了不少年头。
柏羽小心翼翼地展开,泛黄的纸面上用红墨水标注着田埂、水井和仓库的位置,线条歪歪扭扭,却标得格外详细。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西坡区域,老槐树的位置画着个模糊的小圆圈,像是被人用铅笔轻轻涂过,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说不定是以前的社员标记的藏宝点,刚好成了他的突破口。
“谢谢您张文书,用完我马上还!” 柏羽把地图叠得整整齐齐,揣进贴胸的口袋,转身快步走出公社办公室。
阳光照在地图上,透过牛皮纸能隐约看到老槐树的圆圈,他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这张地图,就是引林晚秋上钩的诱饵。
回到知青点时,陈俊英正在院子里晒被子,见他回来赶紧迎上去:“借到了?林晚秋早上还来问你去哪了,眼神怪怪的。”
柏羽 “嗯” 了一声,拉着他进了屋,关紧房门。
他从灶膛里捡了块烧黑的木炭,在地图上老槐树的圆圈旁重新画了个更显眼的圈,又在旁边歪歪扭扭地写了 “黏土适宜制犁,可挖取陶土”,他故意把字迹写得潦草,装作是随手标注的样子。
“你这是干啥?” 陈俊英凑过来看,眼里满是疑惑。
柏羽把地图折好,塞进外衣口袋。
随后将之前看到的事情都给陈俊英说了,这个小伙是个正直的人,提前跟他说了也好。
“林晚秋肯定盯着藏粮的地方,我得让她以为咱们要在老槐树下挖陶土,逼她转移粮食。”
陈俊英瞬间明白过来,压低声音:“这招妙啊!到时候人赃并获,看她还怎么狡辩!”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柏羽就揣着地图去食堂打早饭。
灶房里飘着小米粥的香气,老周正弯腰添柴,柏羽故意磨蹭着盛粥,趁没人注意时,将地图 “不慎” 掉在食堂门口的石阶上。
石阶是社员们打饭必经之路,肯定会有人捡到。
他刚端着粥碗走进后厨,就听见外面传来李建国的声音:“这是谁掉的地图?”
柏羽悄悄扒开柴火垛的缝隙往外看,只见李建国捡起地图,皱着眉展开,手指在老槐树的圆圈上摩挲:“这圈是啥意思?黏土制犁?”
就在这时,林晚秋端着空碗从女生宿舍走过来,原本慢悠悠的脚步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圆圈时,脸色 “唰” 地变白,眼神骤然紧张起来。
她强装镇定地走过去,声音有些发颤:“队长,我…… 我去后院拿工具,帮着收拾灶房。”
说完不等李建国回应,转身就往后院跑,脚步急得几乎要绊倒,连碗沿碰在门框上都没在意。
柏羽躲在柴火垛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迅速放下粥碗,借着院墙的阴影跟了上去。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在西坡的土坡后找了个隐蔽的草丛蹲下,远远盯着老槐树的方向。
晨光里,林晚秋的身影在老槐树下停住了。
她先是警惕地往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后,从背上的竹筐里掏出把铁锹,用力挖着树根旁的泥土。
柏羽眯起眼,看着她一次次将铁锹伸进挖开的土坑,拎出鼓鼓囊囊的布袋,笨拙地塞进竹筐。
那布袋的粗麻布纹理,和仓库里装救济粮的袋子一模一样。
很快,她把土坑重新填好,用脚踩实,背起沉甸甸的竹筐朝着西坡深处的废弃窑洞走去,草帽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
柏羽在草丛里待了许久,直到林晚秋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后,才悄悄退走。
他心里有数了,林晚秋果然转移了粮食,但只要她动过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这在缺粮的生产队里,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被放大。
午休时分,林晚秋背着竹筐从西坡回来,草帽压得更低,竹筐用粗布盖得严严实实。
她刚走进知青点,就撞见李建国带着几个社员走过来,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把竹筐往身后藏。
“晚秋,你去哪了?” 李建国的目光落在她沾着泥土的裤脚上,“大家都在找你,这地图上的标记,你知道啥情况不?”
林晚秋的眼神躲闪着,手在竹筐的粗布上反复摩挲:“我…… 我去后山挖野菜了,不知道啥标记。”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社员指着她的手喊:“你手上咋有这么多泥?挖野菜用得着这么多泥?”
柏羽适时从人群外走进来,目光落在竹筐上:“晚秋姐,你竹筐里装的啥?这么沉,是不是挖了啥好东西?”
林晚秋的脸瞬间涨红,手紧紧抓着竹筐的带子,声音都在发抖:“没…… 没啥,就是些野菜。”
李建国皱着眉走过去:“打开看看,要是好野菜,大家也跟着去挖点。”
林晚秋死死抱着竹筐,不肯松手,慌乱的神情让周围的社员越发怀疑。
平时爱出风头的她,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队长,要不咱们先去老槐树下看看?” 柏羽适时开口,“说不定那真有适合制犁的黏土,刚好试试新犁的材料。”
李建国一拍大腿:“对!先去看看!”
说着就带头往西坡走,社员们纷纷跟上,林晚秋被夹在人群里,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老槐树下,铁锹挖过的土坑还留在原地,新填的泥土颜色明显比周围深。
李建国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坑底:“这土确实是黏土,可咋看着像刚挖过的?”
柏羽假装惊讶地喊:“队长,你看这坑底!”
众人凑过去,只见坑底有块破损的粗麻布,上面还沾着几粒糙米。
正是林晚秋转移粮食时不小心掉落的。
“这不是装粮食的布吗?” 苏大叔一眼就认了出来,“我家以前就用这种布装糙米!”
林晚秋站在人群外,脸色惨白,手背上的泥土还没擦干净,竹筐里的粗布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残留的糙米颗粒。
社员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议论声越来越大:“难怪救济粮找不到,原来是她藏的!”
“之前还造谣说是柏羽偷的,真是恶人先告状!”
李建国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林晚秋面前,声音里满是威严:“晚秋,你老实说,这坑是不是你挖的?坑底的麻布和你筐里的糙米,咋回事?”
周围的议论声突然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秋身上。
她的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眼看就要撑不住,突然 “哇” 地一声哭了出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被旁边的陈俊英扶了一把。
“队长,我冤枉啊!” 她抹着眼泪,声音哽咽,“这坑是我挖的不假,可我不是藏粮,是…… 是我娘托人捎信说家里弟弟病重,急需粮食救命,我实在没办法,才偷偷挖了点自家攒的陈米,想着送去公社寄回家!”
这话一出,社员们都愣住了。
林晚秋趁热打铁,一把掀开竹筐上的粗布,里面果然放着小半袋糙米,还有几个干瘪的红薯:“您看,就这么点,都是我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我怕被人看见说我自私,才偷偷去老槐树下挖坑藏着,想等晚上没人了再送出去。手上的泥是挖坑弄的,坑底的麻布是我装米时不小心蹭掉的,真不是救济粮啊!”
她哭得肝肠寸断,肩膀一抽一抽的:“上次造谣柏羽兄弟,是我糊涂,看他总往灶房跑就瞎猜,我知道错了!可我真没偷救济粮,家里弟弟还等着粮食活命呢,我哪敢动队里的救命粮啊!”
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张揉皱的纸条,“这是我娘捎来的信,您看,上面还写着弟弟病重的事!”
李建国接过纸条,虽然他识字不多,但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确实像家书的样子。
那个年代谁家没个难处,一听是为了病重的弟弟,社员们的脸色都缓和了些。
苏大叔叹了口气:“要是为了家里人,那确实情有可原,谁还没个急着用钱用粮的时候。”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晚秋平时干活也挺卖力的,不像偷救济粮的人。”
林晚秋见众人语气松动,哭得更凶了:“谢谢队长,谢谢大伙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敢瞎说了,也不敢偷偷藏粮了,等弟弟好点,我一定把粮食加倍补回来!”
李建国皱着眉看了看纸条,又看了看林晚秋哭红的眼睛和筐里的少量糙米,终究还是软了心。
那个年代讲究 “事出有因”,没有确凿证据,总不能仅凭一块麻布和几粒米就定人的罪,更何况还牵扯到家里的病人。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家里急用,这次就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再有这事必须跟队里说,私自藏粮传出去像话吗?还有,上次冤枉柏羽的事,必须给人家道歉!”
“哎!我道歉!我马上道歉!” 林晚秋连忙止住哭,转向柏羽深深鞠了一躬,“柏羽兄弟,对不起,是我瞎了眼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柏羽看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没事,弄清楚就好。”
他知道,林晚秋这是借着 “家庭困难” 的由头蒙混过关了。
这种托词在当时很常见,只要没有抓现行,仅凭痕迹根本定不了罪。
但他并不着急,林晚秋虽然暂时糊弄了过去,可她在老槐树下藏粮、转移粮食的举动已经暴露了行踪,西坡的废弃窑洞就是她的破绽,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总能找到证据。
社员们渐渐散去,李建国临走时还叮嘱林晚秋:“要是家里真困难,跟队里说,能帮的肯定帮,别再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了。”
林晚秋连连应着,等众人走远,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底的慌乱换成了阴狠,飞快地瞥了柏羽一眼,背着竹筐匆匆回了宿舍。
柏羽站在原地,望着西坡的方向,手指轻轻敲击着口袋里的地图。
007 的机械音适时在脑海里响起:【林晚秋借家庭困境掩饰行踪,短期脱罪成功。世界线偏差率维持 42%,原轨迹修正进度 35%。提示:废弃窑洞为关键线索,建议尽快排查。】
风掠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