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早上十点,柏羽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将出租车缓缓停在了城西仓库两条路口外。
向右看去,是林薇紧绷却沉静的侧脸。
两人默契地拉了拉身上的蓝色劳保服。
这是他们混进仓库的通行证,布料粗糙的质感蹭过皮肤,像一层无形的铠甲。
仓库大门敞开着,昏黄的灯光从里面溢出来。
刚走近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机油味,混杂着灰尘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倚在角落的铁架旁抽烟,烟头的红光在暗处明明灭灭,他们的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个进出的搬运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看就是练家子。
“别对视,自然点。”柏羽的声音压得极低,混在搬运工的吆喝声里几乎听不清。
他假装整理衣领,眼角的余光却将那几个西装男的位置记在心里。
三个在入口左侧,两个守在仓库深处的岔路口,形成半包围的警戒圈。
林薇轻轻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微型U盘。
那U盘极简,大小也就一个指甲盖那么大,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掌心,里面存着柏羽拜托黑客朋友熬了三个通宵写的病毒程序。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U盘边缘硌着掌心的触感,像一颗悬在心头的石子。
两人随着搬运工的人流往里走,脚下的水泥地坑坑洼洼,不时踢到散落的铁丝和木箱碎片。
仓库里回荡着叉车的轰鸣声、工人的号子声,还有远处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这些嘈杂的声音成了最好的掩护。
走到岔路口时,柏羽朝林薇递了个眼神,两人不动声色地分开。
林薇深吸一口气,朝着挂着“监控室”牌子的小房间走去。
路过岔路口的西装男时,她故意低头整理劳保服的袖口,用眼角余光瞥见男人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打量她。
“新来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指尖瞬间沁出细汗。
她抬起头,脸上堆起憨实的笑:“嗯,王哥让我来换班,说老张今天不舒服。”
她故意报了个常见的名字,眼神坦然地迎上男人的目光。
男人狐疑地看了她几秒,吐了个烟圈:“进去吧,别乱碰东西。”
监控室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和泡面味,屏幕墙上分屏显示着仓库各个角落的画面。
一个值班的中年男人趴在桌上打盹,口水浸湿了袖口。
林薇轻轻关上门,走到控制台前,假装检查线路,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监控系统的后台界面。
这是柏羽特地问黑客朋友讨要的速学黑入监控后台的方法。
她屏住呼吸,将U盘插进主机侧面的接口,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不起眼的进度条。
进度条缓慢爬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屏幕上西装男踱步的身影,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监控室里格外清晰。
当进度条走到100%,屏幕突然集体闪了一下,所有画面定格在同一帧。
林薇迅速拔出U盘,删掉操作记录,转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与此同时,柏羽正穿过堆积如山的木箱朝仓库深处走。
木箱上印着模糊的外文标识,空气中机油味更浓了,还夹杂着淡淡的海水腥气。
看来走私的货物刚卸船不久。
他根据林薇之前的描述,在仓库最内侧找到了那间挂着“收发室”牌子的办公室,门果然虚掩着,露出一条缝隙。
柏羽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老式台灯亮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趴在桌上打瞌睡,胳膊下压着一叠泛黄的单据。
柏羽敲了敲门框,老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是老周的朋友。”柏羽反手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你的家人已经救出来了。”
老王的眼睛倏地睁大,瞳孔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说……什么?”
柏羽拿出手机,点开小王发来的照片。
屏幕上,一个老太太正抱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背景是警察局的候问室,两人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笑得很安稳。
“你看,老伴抱着孙子,刚喝了热粥,小王警官在旁边陪着呢。”
老王的手指抚过屏幕,指尖抖得厉害,浑浊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满脸的皱纹滑落。
他抓住柏羽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掌心却滚烫。
“真的……真的是他们……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了……”他哽咽着,话都说不连贯,“你们是救命恩人啊……”
“我们需要你帮忙。”柏羽扶住他的肩膀,语气沉了下来,“顾衍和陈默今天会在这里交易,我们要录下证据。”
老王抹了把眼泪,眼神瞬间变得坚定:“他们早就该遭报应了!跟我来!”
他起身时带倒了椅子,发出哐当一声,两人都紧张地顿了顿,确认外面没动静后,老王掀开墙角的一块旧地毯,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东区地下室是他们的交易点,我在那儿装了个针孔摄像头,藏在通风口后面,他们不知道。”
刚走进通道,远处的地下室里突然传来一阵桌椅倒地的巨响,紧接着是男人的怒吼。
此时,顾衍和陈默正隔着一张铁桌对峙,两人身后都站着七八个手下,个个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空气里火药味十足。
“顾衍,你敢耍我!”陈默的声音像砂纸磨过铁板,他指着顾衍的鼻子,额头上青筋暴起,“走私清单怎么会流到警察那儿?不是你泄的密还有谁?”
顾衍靠在铁箱上,嘴角勾着冷笑,手指把玩着一枚戒指:“陈老板这话就没意思了。昨天是谁让手下往我车里装追踪芯片?真当我查不出来?”
他站直身体,眼神骤然变冷,“想黑吃黑,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找死!”陈默猛地挥拳砸向桌子,桌上的空酒瓶应声碎裂。周围的手下瞬间拔刀,气氛一触即发。
“快走!”老王拉着柏羽向里走去。通道里又黑又潮,头顶不断有水滴落下,砸在两人的安全帽上。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终于在尽头看到一扇铁门。
老王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东区地下室到了。
“这里是后门,一般都是堆放一些箱子和杂物不开的。”老王拉着柏羽躲到一堆木条底座后面。
借着缝隙,隐隐约约看向外面。
地下室灯火通明,正中央的长桌上摆着几个黑色密码箱,打开的箱子里码着一沓沓现金,红色的钞票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旁边几个箱子里装着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
顾衍和陈默正站在桌前,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
“开始了。”老王按下通风口旁边的隐蔽按钮,柏羽看见角落里的一个金属圆点轻微闪烁了一下。
摄像头启动了。
柏羽拿出手机对准长桌,刚要按下录制键,阴影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老板,对不住了。”李娜举着枪对准顾衍,手指因为紧张而发白,肩膀微微颤抖,“他们抓了我弟弟,我没办法……”
陈默爆发出一阵狂笑:“顾衍,看到没?你的人早就成了我的枪!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顾衍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反而拍了拍手:“演得不错,可惜收尾差了点。”
话音刚落,仓库突然传来沉重的关门声,紧接着是整齐的脚步声。
小王带着一队警察冲了进来,举着枪厉声喝道:“都不许动!警察!”
陈默的笑容僵在脸上,他转身想跑,却被身后的警察一把按在地上。
李娜吓得腿一软,枪“哐当”掉在地上,整个人瘫坐在地。
顾衍看着被押走的陈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你的戏也该落幕了。”柏羽走进地下室,举起手机,屏幕上正播放着刚才录下的画面。
顾衍和陈默清点枪支、商议分赃的对话清晰可闻。
“和陈默合作走私,你以为能摘干净?”
顾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柏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小王走过来,“咔哒”一声将手铐铐在他手腕上:“顾衍,你涉嫌走私军火,被捕了。”
仓库里一片混乱,警察押着嫌犯往外走,金属手铐的碰撞声、嫌犯的咒骂声、对讲机的呼叫声交织在一起。
柏羽和林薇站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个警察离开,两人才同时松了口气,林薇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眼里闪着泪光:“我们……成功了?”
柏羽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他笑了,是那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嗯,成功了。”
【检测到异常点已修复,世界线稳定度回升至98%。任务完成,十二个小时后返回。剩余时间11:59】
007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柏羽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用力握紧林薇的手,仿佛要将这温度刻进骨里。
两个小时后,从警察局出来。
离开时,小王拍着柏羽的肩膀说:“多亏了你们啊。还有个好消息,周队也醒了,喊你们有空过去跟他讲一讲这两天发生的事儿。”
林薇把那个最初捡到的U盘交给警察,脸上带着点小骄傲。
警察局食堂的盒饭很简单,番茄炒蛋配米饭,林薇却吃得很香,边吃边说:“等这事结束,我们去苗疆好不好?听说那儿的银饰特别好看,还能体验吊脚楼……”
柏羽扒着饭,听她絮絮叨叨地数着想去的地方:雪城的冰雕、山城的步道、海边的日出。
他一直笑着应着,眼睛却不敢看她。
他怕眼里的不舍会藏不住。
回家的路上,林薇靠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柏羽放慢车速,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软。
回到家两人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夕阳正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
柏羽轻手轻脚地起床,去楼下的菜市场买了满满一袋子菜。
都是林薇爱吃的:她最爱的排骨、新鲜的鲈鱼、翠绿的青菜,还有一大串,是她上个月念叨了好几天的。
厨房很快飘出香味,柏羽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林薇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笑:“太久没看你做菜了,都忘了你还有这手艺了。”
他回头看她,夕阳刚好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想说“为你做多少都愿意”,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快好了,去洗手”。
一大桌子菜摆上桌,红烧排骨炖得软烂脱骨,清蒸鲈鱼鲜掉眉毛,清炒时蔬绿油油的。
两人坐在小小的餐桌旁,碰了碰手里的果汁杯。
林薇说起刚才整理房间时翻出的旧照片,说起第一次见面时柏羽差点撞翻她的画架,说起这次仓库里的惊险,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柏羽安静地听着,偶尔夹一筷子菜给她,心里却在倒数着时间。
夜深了,两人躺在床上相拥入眠。
林薇的头靠在柏羽胸口,呼吸均匀而温暖。
柏羽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感受着怀里的温度和重量,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头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脑海中的倒计时结束。
他低下头,在林薇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再见了,薇薇。”
柏羽的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往上浮。
他低头看去,床上的“杜柏羽”正抱着林薇睡得安稳,她的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温暖的小窝,然后转身飘进了那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门里。
身后的世界渐渐模糊,光门也消散在了寂静的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