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郭家,天要亡我郭家!”
游侠大佬郭解颤抖着手,绢帕随之掉落,络腮胡许多赶忙上前搀扶住主家,黑巾队伍中一精壮男子拾起地上的绢帕,只见上面红艳艳的大字:“宫门外杀人,陛下震怒,快逃!”
红彤彤的大字好似泣血。
“花魁怎么办?”精壮男子问郭解:“翁伯,我们又当怎么办,是逃还是不逃?”
“罢罢!你们成日给我闯祸,可叹我郭解想要金盆洗手,终是不可得,唉……先给这姑娘找个郎中看看!容我三思!”闻听郭解发话,队伍中一人快跑着去找郎中,另外的人将鄯善黎扶至院落中紫藤花下的摇椅软塌上。
郭解此时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当去当留,忽然又一京城飞来的渡鸦翩翩飞来,郭解急不可耐地展开木牍,只见其中写道:“杨季主家人宫门告御状,被游侠小弟所杀,朝廷震怒,派虎贲军中郎将郭照追查!”
“吾儿!糟了,吾儿也要受此牵连!陛下可知此事为我游侠小弟所为?若知道,为何派吾儿前来?!若不知道,我又当如何?”郭解丢了拐杖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不,当今陛下英明神武,一定是在试探吾儿之忠诚!”
“嗒嗒嗒……嘚嘚嘚……”
忽然门外一阵嘈杂,马蹄声声震荡着茂陵的街面,骏马嘶吼隔着厚重围墙传进郭家大院,一时间黑巾队伍登时整肃起来,准备迎战,许多皱了皱脸上的横肉:“是朝廷的官兵来了么?我们和他拼了!翁伯,没事,我们誓死保卫翁伯,助你逃出茂陵!”
但见门外一男子抖了抖黑色斗篷,翻身下马,一身黑甲在日光下熠熠发光,来人快步行至矮个子郭解面前,忽然单膝跪地,大叫一声:“爹!”
“吾儿!”郭解扶起虎贲军中郎将郭照:“陛下果真派你来追查?速度也太快了些!”
郭照一眼就扫见昏死在一旁的花魁妍儿,急忙奔去试探鼻息,仰头道:“爹,果真是你派人将花魁捉来?糊涂!你们,你们对她怎么了?妍儿没事吧?!”
郭解指着络腮胡许多:“哪里是为父,还不是这个不长脑子的东西,说你看上了这个花魁,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家花魁抢夺过来,现在惹得朝廷震怒,派你来解决此事!看样子,你真的对这花魁别有倾心,放心,她是自己忽然晕倒的,为父并未动她分毫!现在已经派人去叫郎中了!”
“爹,我特意将大批虎贲军留在茂陵门外,自己则骑马前来见你,此事的确是咱们不对,不如赶快将花魁送归,再向朝廷认罪!”
郭照抬眼冷冷看向许多:“谁叫你擅自做主,此祸患是你闯下的,还需你去亲自说清楚!”
许多支支吾吾,最后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我还不是为了少主……好吧,都听少主的吩咐,只是这花魁抢都抢来了,不用也可惜,那日花魁大赛看少主稀罕的不得了,不如少主先享用一番,再给送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些!”郭照摇头叹息,只有郭解仍旧愁眉不展:“吾儿,你还不知道吧,事情有变,为父原本也是想将花魁送归并赔罪的,想着到时候给花楼和长安的百姓撒些银钱,或许念在我郭解颇有威望的份上,也就算了!但是刚才平阳公主已经给我渡鸦传书,你自己看吧!”
郭解指着地上的两个绢帕,摇头不止。
郭照拾起绢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又看,只觉天旋地转,顿足叹息:“爹!这可是杀头之罪!你手下的小弟怎么如此不知道收敛,竟然先是在迁徙的路上杀了杨家的儿子,后又抢夺花魁,更在陛下的宫门外杀人,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当今陛下可不是前皇,他性格坚毅刚烈,绝不会容许有人敢如此放肆!!爹啊!!!”
“这些!这些都不是我让他们做的!他们都是慕名甘愿为我出气的,唉!”
郭解眼眶通红,站在比自己高的儿子身边,还要仰头才能看清楚郭照的表情:“吾儿,陛下派你来一定是试探你的忠诚,咱们老郭家不能绝后啊,不如你将爹捉了回去,至少这样还能说你对阿爹的事情一概不知,或许还能求得陛下的原谅,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中郎将!”
郭照紧紧握住郭解的肩膀:“爹,你叫我如何做出此等不孝之事!我……我……”
门外忽然传来沙沙之声,一众人登时都竖起耳朵,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纷纷转身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个郎中正手提着药箱匆匆而来,这才让大家放松下来。
郎中朝着郭解微微行礼:“翁伯。”
郭解强压心头的恐慌,微微点头,郎中便在黑巾小子的引领下自顾来到鄯善黎的跟前搭手号脉。
“不如这样,爹,你先带着许多他们逃吧!”
郭照眉眼深深,冷冷的目光下少有的浮现出一丝温情:“我就对陛下如实禀告您的罪行,这样既全了忠君,也能不让儿子不孝。至于之后如何,儿子真的不知道了!等你们跑一阵我再回茂陵门去叫虎贲军来,到时候您已经跑远了。我就可以带着花魁回去,对陛下说,没能将您捉拿归案,也算有个交代!”
“好!但是爹恐怕以当今陛下的行事风格,一定是不追到我郭解不肯罢休的。”
郭解依旧愁眉不展:“陛下乃是千古不世出的铁血帝王。”
郭照沉吟半晌忽然道:“爹你别怕,难道你忘记了?陛下得了龙子,刚刚大赦了天下,你之前的罪过早就该一笔勾销了!而今这几次,你并未指使,也并未参与,或许未见得会牵连到父亲也未可知!”
“可是我不杀这些人,这些人却都因我而死!之前卫将军的话已经引起了当今陛下的怀疑,爹害怕,恐怕没有吾儿想的那么简单!”
姜还是老的辣,郭解毕竟驰骋江湖几十载,眼光明显比郭照要老辣的多。
“这样,若爹跑之后,陛下仍旧叫你将爹捉拿回来的话,你就杀了爹,以表你的忠心!”
矮小的郭解上前握住郭照的双手,双眼通红:“你要答应爹,不然爹就不跑了,在此等待束手就擒,我就会和陛下说是你郭照大义灭亲,亲自将我捉拿归案的!”
“爹!!都什么时候了,天色不早,快走吧!”郭照看了看络腮胡许多:“快,带上老爷快走!”
“嗯!”黑巾队伍匆匆进屋去收拾细软,一旁的郭解却倔强地看着中郎将郭照,笃笃敲击着手中拐杖:“你还没答应爹!你不答应爹,爹就不会走!”
郭照只得暗暗点了点头,咬了咬牙:“我……我答应爹!”
这一切却都已经被一旁不知道何时苏醒的鄯善黎看在眼中、听在耳朵里,一旁号脉的郎中先是皱眉,接着却转悲为喜,站起身正要对郭解说明情况,却看到呼啦啦从屋内出来一批黑巾队伍,从马圈拉上马匹,拉着游侠郭解就朝着郭府门外匆匆跑去,郎中一时间不明白状况支支吾吾看着远去的队伍磕磕巴巴道:“这……这……翁伯是怎么了?”
郭照一把掐住郎中的脖子:“张大夫,敢说出去,就要你死!”
“少主,老朽,老朽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只是想恭喜少主……”郎中颤抖着,一双眼充满恐惧。
“恭喜我?恭喜我什么?嗯!”郭照正在气头上,心思慌乱,感觉这郎中简直满口胡言!
郎中哆嗦着:“少……少主,老朽不说出去!什么也不会说!少主……先……先放老朽下来,老朽……老朽麻了!”
郭照这才将信将疑地放下了郎中,郎中喘了会儿气息,待呼吸均匀才仰头看向郭照:“恭喜少主,少主夫人怀孕了!”
“少主夫人?你说谁?”郭照脑子都顿了,接二连三的信息叫他应接不暇。
“就是榻上的姑娘啊,难道不是少主夫人吗?她怀孕了!您就要有儿子啦!”
郎中嘴角含笑似乎在等待郭照的赏赐,指了指榻上睁着眼睛的鄯善黎,此时的鄯善黎也是一惊,心头又酸又喜,这是霍郎的孩子,没想到只在鸣沙山月牙泉下那一次竟会怀上霍去病的孩子!只是这孩子,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郭照难以置信,都说花魁是清官人,怎么会怀了孩子!他一把揪住郎中的衣襟儿,指着鄯善黎对郎中怒道:“你说什么?你说她怀孕了?!”
“对啊,没错!老朽行医数十载,不会出错的!”郎中抚着下巴上的胡须胸有成竹:“我知道少主一时难以接受,初为人父都是这样的,慢慢就适应了!你……你撒开老朽的衣服……”
郭照将郎中一把推在地上,转头看向鄯善黎,双拳握的咯嘣嘣直响,身体僵硬地绷直,吓得郎中从地上站起身就慌忙拿了自己的药箱落荒而逃:“少主,赏赐不要了,老朽先告辞了!”
郭照蹲下微微颤抖的身子,他的手指紧紧抓住鄯善黎卧榻的布料,用力到指结变得发白,冷冷眼睛看向鄯善黎,眼中竟有三分酸楚,面部肌肉不自觉地扭曲着,喉头上下滚动,久久才问出一句:“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