騂弓金爪镝,白马蹴微雪。未知所驰逐,但见暮光灭。归来悬两狼,门户有旌节。
远处的跑马激荡起一阵烟尘,为首的左谷蠡王身骑白马一骑绝尘,白马两侧悬挂着射死的白狼随着马身前后激荡,金日磾等人紧随其后,个个携带着死掉的狼崽子,像是打猎回来一般,王帐周围的匈奴兵士见状遥遥欢呼起来,“左谷蠡王!左谷蠡王!是左谷蠡王带回了小王子!”
眼尖的兵士赶紧跑去大汗的王帐禀告军臣单于,此时的军臣单于已经病倒了。
众人如同围观英雄一般纷纷跑到前面的草地上迎接,左谷蠡王的阏氏琪琪格也在其中,看着被众人拥戴的英勇夫君从远处遥遥驰来,心头说不出的欢喜,只是骑马的伊稚斜好像不是自己一个人,他的怀中是谁?!
待白马停下,众人才发现左谷蠡王伊稚斜的怀中正搂着那个汉廷来的陪嫁女子鄯善黎,不禁将目光纷纷移到琪琪格的脸上,一时间人群从刚才的激越欢呼变成了惊人的沉默。
一手拉住缰绳,左谷蠡王跳下马匹,将周身是血的鄯善黎横抱起来,护在自己胸前,缰绳递给奴婢,卸下两只头狼,人群又是一阵惊诧,伊稚斜自己则大步朝着自己的王帐走去,琪琪格一下窜出人群,扯住左谷蠡王的衣袖,声音颤抖:“伊稚斜!她是谁?你为什么抱着她!”
左谷蠡王一愣,并未料到自己的阏氏琪琪格竟然来了,但他很快镇静下来:“你让开!她受伤了,难道你没看到?! ”
琪琪格不依不饶,手上一点不松:“我是问你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我的王要亲自抱着她回来!你不是去寻左屠耆王于单的么?”
左谷蠡王伊稚斜一抖身体,将琪琪格晃了个跟头,怒道:“琪琪格!你不该跑来!大汗将她赐给我了,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去问大汗吧!”说完左屠耆王匆匆向大帐走去,只留下颜面尽失的琪琪格在地上瘫坐。
身后的金日磾等人也愣在原地,这下整个草原都知道左谷蠡王为了这个汉庭女子置自己的阏氏于不顾了,虽说都知道伊稚斜是被赐婚的,左谷蠡王与阏氏两人感情并不好,但此刻整个草原都知晓伊稚斜喜欢鄯善黎了,也都知晓左屠耆王于单也是为了这个女子才连夜进了焉支山。
这下可有好戏了!众人一边小心议论,一边卸下狼的尸体,金日磾让阿胡儿将左屠耆王于单抱到大帐养伤,自己则抖了抖红色的头发去军臣单于的王帐汇报去了。
鄯善黎被一路颠簸,在左谷蠡王的怀中隐隐约约苏醒过来,只是脸颊发烫,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觉得自己被轻轻放在柔软的熊皮大毡之上,一个有力的大手试探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紧张的声音传来:“还不快传萨满!”
窸窸窣窣的人声,接着是祈祷的靡靡之音,还有苦口的汤药,有力的大手轻轻攥着自己的手心,一刻也没有停歇,直到人声逐渐散去,自己浑胀的头脑变得清澈起来,微微晃动睫毛,睁开眼睛,伊稚斜的面目一下映入眼帘,奇怪的是这么看他竟然是十分英俊的。
鄯善黎吓得缩了缩脖子,闭上眼又睁开,没错,是他!粗犷而又俊朗,勇武又不失深沉的左谷蠡王,是他救了自己么?
她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我这是在哪里?”
左谷蠡王伊稚斜眼神邪魅地盯着鄯善黎:“在我的大帐!”
鄯善黎一个激灵坐起身,看了看自己拉紧了大毡,惹得伊稚斜哈哈大笑起来:“你怕什么?我又没碰你!看你的样子都快碎掉了。”
鄯善黎这才轻呼出一口气,“是你救了我?”
伊稚斜指了指大帐一角的两头带血的狼皮:“没错!是我伊稚斜救了你!而不是那个草包于单!只会和女人一同躲在洞内的于单!”
“于单……他没事吧?”
鄯善黎试探地问起,却见伊稚斜眼中闪出一丝一闪而过的凶狠:“没事,金日磾正在照顾他!你还是担心你自己为好!”说完,伊稚斜邪魅地打量着鄯善黎,捉着她的手像是要将她捏碎,“你竟为了躲我敢逃入焉支山!胆子不小!”
手的骨头像是快要裂了,鄯善黎咬了咬嘴唇,吓得她真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报!!!”
一声兵士的通禀暂时救了鄯善黎。
伊稚斜松开鄯善黎的手,坐正身体,“进来!”
一个年轻的兵士垂眸走了进来,带进来身后的风卷雪和跟着一些抬着礼物的几个兵士:“大汗说左谷蠡王辛苦了,南宫阏氏病重,所以他就不亲自过来了,这些是给您的赏赐,另外还有给您阏氏的汉庭首饰。”
“南宫姊姊怎么了?”鄯善黎焦急地脱口而出,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伊稚斜眉头微微皱了皱,先是挥了挥手,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叫住士兵:“把礼物抬到阏氏那,告诉她没有我的通传她不许进入我的大帐!”
“是!!!”
兵士呼啦啦抬起礼物出了大帐,鄯善黎却心头扑扑直跳,他的阏氏来了,他却不去相会,还不让阏氏过来,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待兵士走远,大帐内只剩下摇曳的火烛和帐外呼呼的风声,伊稚斜看着胆怯的鄯善黎,一把捉住她的脸颊,探身过来:“你胆子不小,竟敢逃!若你再逃,我伊稚斜就弄死南宫阏氏!”
鄯善黎心头一紧,刚才自己不该心急暴露了自己的担心,但她还是双眼狠狠地瞪着伊稚斜:“你敢!大汗不会饶了你!”
“你看我敢不敢!而且你猜,南宫阏氏是怎么生病的呢?”伊稚斜眼眸深不可测,让鄯善黎陡生寒意,这句话意味深长不得不让鄯善黎胡思乱想,她的确被威胁住了,这就是她最后的软肋。
中行说在大帐门口探头探脑,目光闪烁似进非进,伊稚斜松开捏着鄯善黎面颊的手,出了大帐,两个黑暗的人影影影绰绰地映照在大帐的毡布上,隐约间鄯善黎只听得一些断断续续的词句——“军臣单于……病倒了……蒂亚……南宫阏氏……琪琪格作闹……”
鄯善黎只觉得头昏脑涨,努力细听却无济于事,大帐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影渐渐分开,伊稚斜挑开毡帘,端进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羊奶,看到鄯善黎不自然的表情也猜到几分,不过他到不在意,只是将羊奶递给鄯善黎:“喝了它!”
鄯善黎并不去接,眼神疑惑地盯着伊稚斜,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伊稚斜见鄯善黎倔强的噘着嘴并不说话,接着道:“南宫公主暂时没事,不过以后出不出事完全取决于你!不过你也放心,只要你不逃,我保证不会碰你!我会处理好阏氏这边,也有自信让你爱上我这个草原雄鹰!”
他顿了顿,看了看鄯善黎,眼角上扬接着道:“南宫阏氏会好起来的,只要你保证不再逃跑,乖乖待在我的身边!”
鄯善黎嘴唇微微颤抖,一把掀翻了伊稚斜的汤碗:“好!我答应你,但是你绝对不可以碰我的南宫姊姊!”
伊稚斜邪魅一笑,看着面前这个倔强的姑娘,心中更加升起一种想要征服她的欲望,他拍了拍手,一个奴婢端着一碗新的羊奶进来递给伊稚斜,伊稚斜接过羊奶摆了摆手,那兵士很快便离开了。
“你不喝,怎么尽快好起来呢?难道你不想去看看你的南宫姊姊如何了么?”
鄯善黎面颊涨得通红,努力想站起身,却因为虚弱,一头栽倒在伊稚斜的怀中,伊稚斜眼角弯弯地看向怀中的鄯善黎,将羊奶递到她的嘴边,鄯善黎尴尬至极,可是却身躯娇软没有一丝力气,只得将面前散着热气的羊奶喝了。
伊稚斜像照料一个婴孩一般,满意地看着鄯善黎喝光了碗中之物,慢慢将她放在大毡之上,帮她掖了掖被角。接着他来到炭火盆旁边,挑动着盆中的火焰,一时间黑烟朝着中庭升腾起来,伊稚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影映照在大帐的毛毡上,显得雄壮又寂寥。
伊稚斜看着虚弱的鄯善黎,拾起木桩上的一只箭簇,又狠狠扎在桩子上,那箭簇与一般箭矢颇为不同,尾端带有锥眼为窍的中空小匣,飞射到树桩上时发出好听的哨音。
鄯善黎从未见过这般箭矢,不禁问道:“那是什么?”
伊稚斜拔出箭簇,微微一笑,将箭簇朝着鄯善黎递了递,这还是鄯善黎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你问这个?”
鄯善黎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疑惑。伊稚斜迈步走到鄯善黎身旁,将手中箭簇递给鄯善黎,鄯善黎仔细观瞧,见这箭簇尾翼上的小匣子着实可爱,孔洞中有让风流穿过的空隙,这样的箭在汉庭还从未见过。
伊稚斜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浮现出一种难测的怪异神情幽幽望向远方,“这是鸣嘀!矢过招风而飞鸣,是我伊稚斜最新的发明!我将用它一统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