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门外有人冲撞侍卫,强闯含丙殿!”
刘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像是密布的乌云:“不是和你们说了,本王和桑弘羊坐而论道,不见任何人么?”
“可,可那人也与桑弘羊一样是太子侍读,且我们确实拦了,那人就像疯了一般手持弹丸,您也知道韩王孙弹无虚发……我们不得不来禀报……”
桑弘羊捋了捋自己的八字胡起身道:“太子殿下,既然韩王孙有要事,微臣就先告退了,他日再与太子煮茶论道,也未晚也。”
刘彻眉头微皱,点了点头:“你们帮本王送送桑侍读。”
“诺!”
桑弘羊知道韩嫣曾经是太子刘彻的唯一侍读,自己来了之后反而后来而代之,平素一起陪读之时就不太对付,不知此番韩嫣硬闯太子府之事是否因自己而起,自己只是一方富甲之子,不比韩王孙世代为官,不愿意激惹韩王孙,遂从角门出去了。
刘彻缓缓坐下,刚抬起一碗茶,就见韩嫣怒气冲冲从外面奔进来,满脸的沉郁之色,不等刘彻招呼,韩嫣竟大喊道:“太子殿下,你未免太过无情了!”
刘彻心想本王还没治你擅闯太子府的罪过,你进来竟然先指责起本殿下了,怒从心头起,一把摔了茶碗,茶叶喷溅了韩嫣一脚。
他指着韩嫣的鼻子,怒道:“本王无情?要不是念在你从小和本王一起长大,这擅闯太子府的罪过可就落到你的头上了!本王无情?无情到让臣子随意进出府邸还在本王面前大言不惭!呵!”
说罢刘彻强压怒火,背过身,双手握在身后。
韩嫣忽然语带哭腔:“太子殿下,恕微臣唐突了,微臣说的可不是自己,微臣说的是鄯善黎!”
刘彻突然怒而转身,但在看到韩嫣发红的眼睛时,还是强压了压自己的怒火,心头忽然像被击中了一般,一股酸楚的滋味袭击了他的心房,他深吸一口气,道:“她的事别说了,之前是本王太宠她了,在掖庭历练一番也好。”
“你!你怎么能如此绝情,你不是爱鄯善黎么?就是因为你爱她,我作为臣子才退而远之,可现在你看你对她都做了什么!你明知道那镯子不可能是她偷得,她不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把柔弱无依的她丢在掖庭不管不问?”韩嫣近乎怒吼,发红的眼睛里满是失望。
他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声音忽然变得无比颓废:“还是你刘彻等闲变却故人心,看到刘陵喜新厌旧了!”
淳公公默默过来收拾地下的茶盏,边收拾边对韩嫣道:“韩公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太子殿下呢!这几日鄯善黎入了掖庭,你看太子殿下的指关节,因为内心痛苦煎熬将那后|庭院的习武木桩都打废了两个……”
低着眸子的刘彻猛然一挥手,示意淳公公不许再讲,淳公公只好退到一旁。韩嫣朝着刘彻的手指看去,的确猩红一片,但想到鄯善黎在掖庭遭受的耻辱,他胸中暴怒却未曾减少,咬了咬牙道:“痛苦,煎熬?真正痛苦的是鄯善黎!”
刘彻的情绪忽然爆发,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本王绝情?本王不管不问?是她先背叛了本王!是她喜新厌旧!是她欺骗本王!玩弄本王于股掌之中!本王没有定她个巫蛊之罪已经是念及旧情了!”
胸口剧烈起伏着,刘彻的咆哮声在宫殿内久久回荡,震得韩嫣原地一愣:“何出此言?”
刘彻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平静如湖水的面庞下是波澜涌动的内心,他的眼中似乎带着迷蒙的雾气,语气冰冷:“陵翁主告诉本王鄯善黎顽劣不堪,善于欺骗别人的感情,简直水性杨花!本王开始还不相信,但是……但是她自己心虚吧,开始躲着本王,之后更是……更是惹的玉堂殿风言风语,竟然引男人入宫!”
韩嫣听得云里雾里,桃花眼往上挑了挑:“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鄯善黎躲着你,是因为你和陈阿娇定了亲,她不想阻挠你的前程!至于玉堂殿的风言风语,你还记得前一阵我和你建议的派人出使西域,创建丝绸之路的谏言吗?”
“这又有何相关?!”刘彻下意识地扫了扫自己高挺拔的鼻梁,眼眸如星看着韩嫣。
韩嫣深吸一口气,“那个谏言就是鄯善黎拜托我和你提出的,而这个谏言其实是淮南王刘安所想,他派了淮南第一剑客雷被来看望鄯善黎,也就有了玉堂殿夜晚闹鬼的传言!”
“你说什么?那人是雷被?不是霍去病吗!”刘彻不敢相信:“若是淮南第一剑客雷被的话为何不与刘陵一同前来,为何夜闯皇宫?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韩嫣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刘彻的疑虑向来如此之多,他手中的黄金弹丸被抓捏的变了形状。
“太子!本来微臣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竟原来什么也不知道!刘陵与鄯善黎本就为异母所生,关系并不和睦,雷被又是剑客身份,微臣猜测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想与刘陵一起,再者剑客的身份又让他不喜欢束缚与繁文缛节,也就有了夜闯宫殿的传闻。”
“你也说了那都是你的猜测!”刘彻眉峰高挑,眼神犀利的像要将韩嫣看穿。
韩嫣用舌头在腮帮子上顶出一个大包,不住后退着点头:“好!好!这些是我的猜测!但是鄯善黎与刘陵关系不睦是真的,雷被夜闯也是真的!”
刘彻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周身一软:“难道真的是本王误会了她?真的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韩嫣苦笑,眼中多了几分恐惧:“你不相信鄯善黎,你宁愿相信陵翁主和那些宫人的闲言碎语?你从来都不相信别人!所以你才整晚的掌灯睡觉!因为你内心疑虑太甚!”
韩嫣的话仿佛一下刺痛了刘彻最隐秘的伤疤,刘彻鼻尖发皱,眼神中带着凌厉和悲伤:“不!不!不!本王没错!就算那些都是谣言,但是她和霍去病在一起却是本王亲眼所见!她背叛了本王!”
“你亲眼所见了什么?”韩嫣歪着头追问道。
“本王亲眼所见!亲眼所见他们两个!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一起练箭!”刘彻想起那日黄昏两人亲密无间的画面,这几日在自己的脑海中无数次的循环播放,刺痛着自己的神经,仿佛一块大石头压得自己无法喘息!
韩嫣像是极其失望:“就这?我还以为你看到了什么!练剑又能说明什么?”
“她不该将本王给她找的师傅让给霍去病!这还说明不了什么吗?她时常跑出皇宫,原来就是出去和那个私生子约会!那小子还是本王姊姊平阳公主府奴婢的私生子!鄯善黎竟然放着本王不要,要那个私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来你一直看不起私生子!”韩嫣将手中已经捏扁的黄金弹丸揣到锦袋内,眼中带着轻蔑。
“鄯善黎也是私生子,我曾问过她是否对霍去病动心,她说他们只是同病相怜,现在微臣终于理解了,太子殿下你的内心其实就是一直瞧不起私生子,所以才会在看到刘陵以后改变心意!或许,她的身份本来就配不上太子殿下!”
韩嫣说完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本王没有!本王从没对刘陵动过心!”刘彻朝着韩嫣的背影怒吼道:“韩嫣!你干什么去!”
韩嫣回过头,眼中布满了悲哀的神色,是刘彻在这个贵胄子弟身上从没见过的,他心头也隐隐发生了动摇,难道一切真如韩嫣所说,是自己错了?
“反正鄯善黎快死了,既然你刘彻冥顽不灵,微臣自己拼尽全力也要救她!”韩嫣猛然往回走了几步,眼中滚下一颗泪珠,迅速以袖子拭了去,他将手中折扇往刘彻面前一递:“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微臣的扇子,微臣不敢一日离身,此去凶多吉少,这扇子就此还给太子殿下,算作留个念想吧!”
刘彻疑窦丛生,强压心中苦痛扯住韩嫣的袍袖:“你说什么!鄯善黎快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此这般是要与我恩断义绝吗?”
韩嫣一点一点拉出自己的袖子,淡然道:“你不相信微臣,也不相信鄯善黎,说这些还有何用呢?!”
“你快说!”刘彻的脸快要贴到韩嫣的脸上,他的眼中似有利刃,要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韩嫣躲避开刘彻的目光,扑簌簌的泪珠滚落下来,猛|男落泪煞是伤心!
“鄯善黎在掖庭几近被打死,你的未婚妻陈阿娇派人收买了掖丞,叫人‘好生照顾’她,她现在周身布满鞭痕,已经奄奄一息了……呜呜……”
刘彻看着韩嫣痛哭的俊俏脸庞,心头一震。
韩嫣肩膀抖动,目光深沉:“微臣本欲救她于水火,但怎奈人微言轻,不比得长公主的威仪,想大杀四方与那些掖庭卫拼个你死我活,救出鄯善黎,怎奈鄯善黎说不愿意微臣为了她而获罪,失了累世功勋。她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如何吃得住这番糟践,那陈嬷嬷简直不把她当人,肆意凌|辱谩骂,零落成尘,微臣于心不忍,就是这累世功勋,不要也罢!微臣此去心意已决!”
“你说什么?!”刘彻几日来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又忙于国事,没想到陈阿娇会出此下策,他瞳孔放大,身躯一震向后退了几步。
“本王……本王没料得如此……”
韩嫣将手中折扇放置在一旁的桌案之上,淳公公上前拦了拦,终究抵不过韩嫣的决绝,只得看着韩嫣叹息一声,韩嫣扭头大踏步朝着门外奔去。
刘彻大吼一声:“韩嫣!本王和你同去!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