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城西废弃汽车坟场。
惨白的月光如同水银泻地,为成千上万堆叠在一起的钢铁残骸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霜华。生锈的车身、破碎的玻璃、扭曲的钢筋,在夜风中勾勒出无数奇形怪状的剪影,像是一座属于死亡与寂静的现代丛林。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腐烂尘土混合的怪异气味。除了风声,这里再无半点声息,静得让人心慌。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踏入了这片钢铁墓地的中央空地。
苏壮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打扮,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平静地仿佛只是来此地散步。
另一边,阿光独自一人走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冷笑。
两人在空地中央相隔十米站定,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的电光火石闪烁。
“钱带来了吗?”苏壮率先开口,打破了死寂。
“图呢?”阿光反问,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手提箱,“一百万,一分不少。验货吧。”
苏壮没有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里面不是一箱报纸?”
阿光嗤笑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他弯下腰,将手提箱的卡扣“啪嗒”一声打开,露出了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红色钞票。在惨淡的月光下,那一片红色显得格外妖异。
“现在,该你了。”阿光合上箱子,直起身子,眼神灼灼地盯着苏壮。
苏壮也不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边缘已经泛黄的纸,随手扔了过去。
纸片在空中打着旋,轻飘飘地落在阿光脚前。
阿光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眼中贪婪的光芒再也无法掩饰。他迫不及待地弯腰捡起那张纸,仿佛捡起的是通往无尽财富的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预想中的古老地图、神秘符号、经纬坐标……全都没有。
那张泛黄的纸上,只有几笔歪歪扭扭的铅笔线条,构成了一个极其简陋,却又无比传神的图案——一只缩着脑袋,趴在地上的王八。
王八的龟壳上,还用同样稚嫩的笔迹写着两个大字:傻逼。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阿光的脸色由贪婪转为错愕,由错愕转为迷惑,最后,在看懂那两个字的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火山爆发般的滔天怒火。
“你他妈的……耍我?!”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撕裂了夜空。这句怒吼,仿佛是一个早就约定好的信号。
“哗啦啦——”
四周堆积如山的汽车残骸后面,瞬间涌出了十几道身影。他们手中提着钢管、砍刀、棒球棍,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苏壮围困在中央。
这些人,才是阿光今晚真正的底牌。
他根本没想过交易,他想要的,是图,还有苏壮的命。
“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阿光将那张画着王八的纸狠狠揉成一团,掷在地上,面目因为愤怒而扭曲,“今天,老子要把你剁碎了喂狗!”
“上!给我废了他!”
一声令下,十几个混混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武器,从四面八方朝中心的苏壮猛扑过去!
面对这必杀的围剿,苏壮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慌乱。他的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就在最前方的两个混混即将冲到他面前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空地边缘炸开!
那声音,像是大口径的猎枪在耳边开火,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只见不远处一辆被压扁的轿车残骸,四个轮胎同时轰然炸裂!
黑色的橡胶碎片混合着尘土四散飞溅,声势骇人。
正是苏壮悄悄利用纳米机器人把轮胎的橡胶给解离出了破洞,引发了爆胎。
所有混混的动作都是一滞,下意识地循声望去,脸上写满了惊愕。
就是一愣神的功夫!
当他们回过神来,再次看向包围圈的中心时,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苏壮,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
“人呢?!”阿光又惊又怒地咆哮起来。
“刚、刚才还在那儿的!”一个小弟结结巴巴地回答。
恐惧,如同无形的毒蛇,开始悄悄爬上每个人的心头。在这片鬼魅般的钢铁丛林里,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他们十几个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这简直比撞鬼还邪门。
“慌什么!”阿光毕竟是领头的,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厉声喝道,“这地方到处都是能藏人的旮旯,他跑不远!给我搜!三个人一组,把他给我揪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混混们定了定神,彼此壮着胆子,分成了几个小组,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强光手电,开始小心翼翼地向迷宫般的废车堆深处搜索前进。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将那些钢铁怪兽的影子拉得更长,更扭曲。
猫和老鼠的游戏,在这一刻,正式拉开了序幕。
只是,谁是猫,谁是鼠,还尚未可知。
……
苏壮的身影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穿行在钢铁的缝隙之间。他那双在垃圾场锻炼出来的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对他而言,这里不是迷宫,而是他精心挑选的主场。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心跳沉稳有力。
他就像一张潜伏在暗处的蛛网,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很快,第一组猎物出现了。
三个混混背靠着背,呈三角形阵型,一步步向前挪动。他们的手电光紧张地四处扫射,手中的钢管握得死死的。
“妈的,这小子属耗子的吗?钻哪去了?”其中一个黄毛低声咒骂道。
“别他妈废话,看紧点!”另一个刀疤脸压低声音呵斥。
他们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却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头顶上方,一辆被吊车叠在最顶层的面包车残骸,一扇严重锈蚀的车门,其连接处的合页正在发生着肉眼难以察觉的变化。
构成合页转轴的铁锈和金属,正在以分子级的速度被悄然分解、剥离。
当三人正好走到面包车下方时,苏壮的意念微动。
“嘎吱——啪!”
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响起。
那扇重达数十公斤的车门,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如同铡刀一般,呼啸着垂直坠落!
“小心!”
刀疤脸反应最快,惊呼一声,猛地向前扑倒。
黄毛和另一个混混却慢了半拍,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沉重的车门狠狠地砸在身上!
“哐当!”
一声巨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当场被砸得筋断骨折,昏死过去。
刀疤脸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到同伴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他刚想大喊求援,一道黑影已经无声地从他身侧的阴影中滑出。
他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一黑,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苏壮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的三人一眼,拖着刀疤脸的身体,像拖一条死狗,将他塞进一辆破车的后备箱里,然后悄无声息地再次融入黑暗。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另一边,另一组混混听到了刚才的巨响,立刻警惕起来。
“什么声音?”
“好像是老王他们那边传来的!”
“过去看看!”
两人打着手电,快步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摸去。他们脚下踩着碎石和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走在前面的那个胖子,正要跨过一根横在地上的锈蚀工字钢,脚下的地面却突然微微一陷。
“嗯?”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低头一看,一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捕兽夹,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死死地咬住了他的小腿!
这捕兽夹不知是哪个年代遗留下来的,埋在浮土之下,经过苏壮刚才的“激活”——将其内部卡住的锈蚀零件瞬间解离,立刻恢复了它最原始的凶性。
“啊——!”
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他身后的同伴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去想帮他掰开夹子,可那夹子咬合力惊人,凭他一人的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而就在他心神全部被同伴吸引的瞬间,他手中的那根实心钢管,突然绷断,狠狠地弹在了他自己的太阳穴上!
“砰!”
那小子上半身被自己武器的“背叛”抽得猛地一甩,白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这是苏壮对【解离】能力更精妙的运用——并非完全分解,而是通过改变金属内部的应力结构,使其在瞬间产生形变,爆发出强大的动能。
胖子看着同伴离奇倒地,再看看自己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发疯似的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远处的阿光听到了这接二连三的惨叫,脸色变得铁青。
他知道,出事了。
对方根本不是在逃跑,而是在猎杀!他把自己的手下当成了猎物,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一个一个地清除!
“妈的!是个硬茬子!”阿光啐了一口,对着对讲机怒吼,“别他妈散开了!所有人,朝我这里靠拢!快!”
然而,他的命令下达得还是晚了一点。
一个正向他飞奔而来的小弟,在经过一堆轮胎小山时,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旁边一辆皮卡车的车门。
可他的手刚一碰到车门把手,那看似坚固的金属把手,却像风化的沙雕一样,“哗啦”一下碎成了粉末。
他一抓之下,抓了个空,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脑袋正好磕在一块凸起的发动机零件上,当场就见了血,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
黑暗中,苏壮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就像一个操纵着无形丝线的死神。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这片钢铁坟场里的每一片铁锈、每一颗螺丝,都是他的武器。
一个又一个混混,以各种离奇古怪的方式倒下。
有的被突然断裂的汽车悬挂弹飞;有的被头顶掉落的排气管砸中;还有一个,他手中的砍刀在挥舞时,刀身和刀柄连接处突然分解,锋利的刀刃旋转着飞出,深深地插进了他自己同伴的大腿里。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剩下的混混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命令,哭爹喊娘地朝着空地的方向,也就是阿光所在的位置没命地逃窜。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无处不在的恶鬼!
阿光看着仅剩的七八个手下连滚带爬地逃回自己身边,一个个面无人色,丢盔弃甲,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短短不到十分钟,他带来的将近二十个好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损过半!而且大部分人,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摸到!
“废物!一群废物!”阿光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一个刚跑回来的小弟身上。
但他心里清楚,这怪不了手下。这种诡异的攻击方式,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光哥,这……这地方有鬼啊!”一个混混牙齿打着颤说道。
“鬼你妈!”阿光反手就是一巴掌,“都他妈给我站好了!围成一圈,背靠背!”
他知道,再分散下去,只会被对方逐个击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收缩防线,集中力量,逼对方现身进行正面决战!
阿光抽出腰间一把雪亮的开山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周围无尽的黑暗,声嘶力竭地怒吼道:“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就给老子滚出来!我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车场里回荡,却只换来了夜风吹过钢铁缝隙时发出的,“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声响。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但阿光和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双冰冷的眼睛,就在这片黑暗的某个角落,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如同盯着一群被逼入绝境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