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珏与敖倾渊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几乎在同时精准地落向那幽深洞口,又在下一瞬极有默契地各自移开。
那洞中可能存在的机缘,此刻在他们心中,恐怕还比不上一缕远方的传讯来得牵动心神。
秘境玄奇,机缘难得,玄洪真人阅历深厚,洞察幽微,不妨先行探查。 白珏开口,声线依旧清越如玉磬相击,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
然而话音未落,他腕间那枚狐尾印记便似被微风拂过的水面,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不容错辨的涟漪。
这让他那双本就清冷的桃花眼几不可查地微微一眯,长睫低垂,瞬间掩去了眸底一闪而逝的焦灼,只是那微微绷紧的唇角线条,到底泄露了几分心绪不宁。我等……还需尽快……
他这边尚有余音,一旁的敖倾渊已漫不经心地接口,那语气带着龙族特有的理所当然:清泽那边方才也断续传来些微讯息,听起来像是遇到了些不大不小的琐事。此地既是玄洪真人以妙法稳固阵脚,后续探查事宜,自然由真人主导方为妥当。 他提及自家那位不甚省心的族弟,口吻轻飘飘的,但那倏然扫过白珏的锐利眼神,却如寒潭映日,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与一丝你有的我也有,甚至可能更紧急的微妙比较意味。我等确实需速速赶路。
玄洪真人将眼前这幕尽收眼底,心下简直要为这二位少主的抚掌。
一个借口感应有变需寻人,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一个借口族弟传讯要支援,演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理由都找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偏偏那点不便宣之于口的小心思,在他这双阅尽千帆的老……咳咳,前辈眼中,简直如同白纸墨字,一清二楚。
他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暗道:年轻人这点面子功夫与暗中较劲的戏码,倒也……颇具观摩价值。
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山露水,依旧是那副仙风道骨、沉稳持重得能让顽石点头的前辈模样,颔首道:二位少主思虑周详,更兼重情重义,贫道深感钦佩。既然如此,贫道便却之不恭,先行一步探看虚实。若洞中确有些许前人遗泽,断无独享之理。
言罢,他不再迟疑,道袍微拂,身形便如一片被清风托起的鸿羽,轻飘飘、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那幽深的洞口,留下洞外一片陡然沉寂下来的天地。
洞外,顿时只剩下白珏与敖倾渊二人。
玄洪真人这一走,仿佛瞬间抽走了此地唯一的热源与缓冲,气氛骤然降至冰点,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尴尬与较劲的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两人皆负手而立,姿态无可挑剔,一个仰首望天,仿佛要参透石林上空那万年不变的灰蒙天光中蕴含的无上大道;一个垂眸观地,好似要数清脚下每一粒砂石经历的风霜岁月。
唯有那不识趣的石林之风,依旧穿梭呜咽,反倒将这份刻意维持的静默衬托得愈发令人难熬。
……
那幽深洞口之内,景象却并非外人想象的那般步步杀机。
或许是因为外围那座气势汹汹的刑天战阵已被连根拔起,洞内原本可能存在的些许守护禁制,也如同失去了根系的藤蔓,变得残破黯淡,灵力尽失。
甬道不算幽长,两侧石壁上依稀可见些模糊的古老壁画,描绘着先民祭祀、征战的洪荒场景,笔触古拙,气韵苍凉,可惜岁月侵蚀,早已失了灵性光华。
偶有几个不开眼的、由残余煞气勉强捏合而成的石傀,摇摇晃晃地试图阻拦,也被玄洪真人随手弹出的一道清冽道炁轻易点碎,哗啦啦散作一地再无动静的顽石。
洞窟最深处,也仅有一方天然形成的、光秃秃的石台,那三枚刑天战珠与记载着残诀的甲片,便那般寂寥地置于台上,蒙尘万古,静候有缘。
……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洞口光影微微一荡,玄洪真人的身影再度显现,手中已托着几样物事。正是那三枚鸽卵大小、色泽灰白内蕴血晕、散发着精纯战意与沛然灵力的刑天战珠,以及那片非金非玉、边缘残破、刻满玄奥图文与疑似古呼吸法的甲片。
此物名为刑天战珠 玄洪真人将手中之物坦然示于二人,缓声解释道,乃此地不屈战意与精纯煞气,历经万古岁月沉淀凝聚而成。修士若得之,需以自身灵力徐徐图之,磨去其暴烈戾气,方可吸纳其中纯净战意,用以淬炼神魂,磨砺道心,于斗法搏杀之际,或可平添几分一往无前的锐气,于炼体修魂一途,算是不错的辅弼之物。至于这片甲片, 他话语微顿,指尖轻抚过那些蝌蚪般难以辨识的古老图文,刑天氏引气诀之残篇,虽十不存一,难窥全豹,但其中记载的某些独特运气法门与战意引导之术,别辟蹊径,颇有可取之处,值得耗费些时日细细参详揣摩。
他接着道:依方才破阵时诸位出力之多寡,兼及事先约定,二位少主可各取一枚刑天战珠。需谨记,此珠性烈,炼化时切不可操之过急,务必循序渐进,以水磨功夫化去其中锋芒,方能纳为己用,否则恐有反噬之虞。这片引气诀残篇,便由贫道暂且保管,待离开秘境返回青霄山后,自当呈与家师及诸位长老共同参研,若有所得,必不藏私。如此分配,不知二位少主以为可否?
白珏与敖倾渊对此安排自是并无异议。
两人各自伸掌,取过一枚战珠。那战珠入手,初觉温润,似上等暖玉,但细察之下,便能清晰感知到其内部那股灼热而坚韧、如同远古战神心脏般永不停歇的搏动之力,确是非同凡响的异宝奇珍。
分配既毕,白珏不再多置一词,甚至未曾对那可能藏有更多秘密的洞口投去最后一瞥,直接依据腕间印记传来的、愈发清晰急促的指引,选定方向,率先动身。
月白身影飘然而起,在灰暗石林间划出一道清逸绝尘的轨迹,只留下二字:这边。
几乎就在他话音吐出的同一刹那,敖倾渊也已默然迈步,玄色身影如影随形,瞬间便再次与白珏形成并肩之势,速度非但不落分毫,反而隐隐有凭借身高腿长欲要领先半个身位的趋势,那挺拔背影每一根线条都写满了龙族与生俱来、绝不屈居人后的骄傲。
玄洪真人看着两人这默契十足的背影,一个清冷如九天月华,一个傲然似万载玄冰。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拂尘轻甩,迈着看似不紧不慢、实则一步数丈的步子悠然跟上。
年轻人这无处安放的好胜心与那点欲语还休的别扭劲儿啊……
他那位尚在秘境某处或许正悠然采药、或许正狼狈应对危机的小师妹,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二位还有此种“面貌”吧。
三人身影渐次远去,迅速没入更浓郁的紫意之中,将这片荒古寂寥的石林彻底抛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