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渡，临河一家客栈大堂内，人声嘈杂，几名修士借着酒意，高声谈论着近日最炙手可热的传闻。
“嘿！诸位可都听说了？东边海上龙族可是翻了天！据传有位长老，将自家宝库几乎搬了个底朝天，卷着泼天好处跑得无影无踪，如今龙王爷正跳着脚满世界抓人呢！”
一个嗓门洪亮的粗豪汉子嚷道。
同桌友人笑着接话：“何止搬空？小道消息说，连龙族老祖宗压箱底的传承信物都一并给顺走了！若非如此，龙族何至于这般气急败坏，近乎倾巢而出？”
“要我说，那叛徒长老也是个有本事的狠角色，龙族宝库何等森严，说盗便盗，还能全身而退，杳无踪迹。诸位猜猜，此人会不会……就藏在咱们白泽地界某处？”
另一人压低嗓音，目光闪烁。
“难说。不过近些日子，城中巡查确比往日严密了许多，进出城门盘问得仔细，连客栈也时常有官面上的人来查验。”
粗豪汉子抱怨道，“弄得风声鹤唳，倒似真有奸细混入一般。”
云绫携白囡囡坐在大堂僻静角落，安静用着餐食，将这些市井议论尽数收入耳中。
她心中澄明，龙族此番“祸水东引”兼“敲山震虎”之策，施得颇为精妙。
为她及同伴们的暗中行事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与烟雾——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被“龙族叛徒与失窃重宝”这个焦点牢牢吸引。
她取出一方素帕，轻轻拭去白囡囡唇边沾着的一点汤渍，柔声道：“囡囡可曾饱了？姐姐带你去镇外瞧瞧那条大河，可好？”
“好呀！”白囡囡眼眸弯弯，灿若星子。
行至客栈门口，恰遇一队巡城兵士例行盘查。
为首队长目光在云绫那身寻常散修打扮与其显露的元婴初期修为上略作停留，又看了看她身边灵气纯净、模样讨喜的小妖童。
按例询问了来历去向，查验过那张天机阁精心炮制、几可乱真的临时路引，便挥手放行，并未过多为难。
“近期查得是严些，不过只要身份路引清晰，倒也无妨。”队长随口解释了一句，“上峰严令，非常时期，还请仙子多予体谅。”
“理当如此，有劳诸位。”云绫微微颔首，神色从容，牵着白囡囡的小手，缓缓融入街市人流。
……
锦溪城，周记冶坊分店后院厢房内，酒宴正酣，气氛热络。
阿土已与周掌柜推杯换盏数个回合，两人称兄道弟，俨然多年知交。
“周老哥，俺这回带来的，可是十足的诚意！”阿土面泛红光，大手拍着胸膛，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醉意，“这批矿石成色，您老亲眼瞧见了，价格，绝对公道！往后咱们长期往来，俺们熊族断不会亏待了朋友！”
周掌柜亦是满面春风，连连举杯：“阿土兄弟果然爽快！老哥我就最爱同你这般实诚人打交道！来，满饮此杯！”
酒过数巡，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近日风传的局势上。
“唉，这生意如今是愈发难做了。”
周掌柜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阿土兄弟你有所不知，近日城中风声鹤唳。龙族那边丢了不知多少压箱底的宝贝，正发了疯似的满世界搜寻，闹得人心惶惶。连带着咱们这边也紧张起来，各处关卡查验森严，矿石原料进出都平添了许多麻烦。不瞒你说，我这冶坊的库存，都有些接续不上了。”
阿土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与好奇：“竟如此严重？龙族究竟丢了何等宝物，能闹出这般惊天动静？”
周掌柜左右瞟了一眼，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知晓内情的矜持：“具体明细外人难知，但听说……牵扯到龙族始祖留下的物件！那可是了不得的传承圣物！难怪龙族近乎癫狂。现如今，不单是咱们白泽，只怕凤族、麒麟族那边也同样头疼，龙族的使者定然已经登门‘拜访’了。谁沾上这档子事，都免不了一身腥臊。”
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咂咂嘴，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龙族这么一闹腾，水被彻底搅浑了，有些平日里藏在水底下的东西，说不定也能被顺势翻搅出来。我隐约听闻啊……”声音压得更低，几近耳语，“听我族兄说，司农那边，近期似乎也在悄悄翻动一些积年的老卷宗，不知在查些什么旧账。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啧啧，耐人寻味。”
阿土耳朵一动，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憨厚醉态：“查旧账？查的什么账？莫非与龙族失窃之事有关联？”
“那倒未必直接相关。”周掌柜摇首，“许是有人想借这潭浑水，办些自己的私事。总之啊，近些时日，少打听，少掺和，老老实实做咱们的生意，最是稳妥。来，喝酒！喝酒！”
阿土哈哈一笑，举杯相迎。
……
凌风城，论剑台旁一间清雅茶舍的雅阁内。
玉无瑕一袭胜雪白衣，纤尘不染，正与那位因论剑而结识的守军赵副将对坐品茗。
赵副将元婴中期修为，一手家传剑术在凌风城军中也算薄有声名。
“仙子前日于论剑台上点拨的那式‘云破月来’，赵某回去后反复揣摩，果觉豁然开朗，剑意似有精进，在此谢过仙子。”赵副将抱拳一礼，言辞恳切。
“道友客气了，彼此切磋，互有裨益罢了。”玉无瑕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虽冷冽却并无倨傲之意。
二人略论了几句剑道心得，话题不免转到近日城中的变化。
“近几日，城中巡查似乎比往日密集了许多。”玉无瑕端起素瓷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语气似是不经意。
赵副将苦笑一声：“仙子明察。确是上峰下了严令，非常时期。龙族在东边海上闹出偌大风波，咱们这边自然也得防患于未然。其实我等军士也颇觉繁琐，平白多了许多差役。然军令如山，不得不从。”
他略作停顿，将声音压低了些：“不过私下而言，龙族此番行事着实透着蹊跷。丢失重宝固然是实，但如此大张旗鼓，连‘始祖信物’这等缥缈之物都搬将出来，总让人觉着……醉翁之意，恐不在酒。仙子乃通透之人，当知这修真界中，许多时候‘寻物’是假，‘造势’乃至‘寻衅’方是真。”
玉无瑕轻啜一口清茶，淡淡道：“兴衰轮替，潮起潮落，从来不乏由头。守住本分，砥砺手中之剑，便是矣。若有不逮，某，亦愿尽绵薄之力。”
赵副将闻言，面上露出深以为然之色：“仙子所言，字字珠玑。任他外界风高浪急，我自剑心澄明，岿然不动。来，赵某以茶代酒，敬仙子！先谢过仙子援手。”
……
西陲之地，山道新通的偏远村落。夜色中，村民们围着熊熊篝火，以最质朴的山野粗茶热情款待明尘法师。
茶虽简，情却真。
“法师，多亏了您仗义出手，指引相助，这条通往外界的路才能重开！不然，我们这小村子可真要成与世隔绝的孤岛了！”老村长须发皆白，言辞间满是感激。
“阿弥陀佛。此乃众人齐心合力之果，贫僧不过略尽指引之责，何足挂齿。”
明尘双手合十，温言回应，火光映照在他平和的面容上，更添几分悲悯。
一个心直口快的年轻人按捺不住，开口道：“法师，您说说，这世道怎地就难得太平？东边海上龙族闹得不可开交，咱们这边族里的管事老爷们，好像也……不怎么把我们这些边远之民的死活放在心上。这回若非机缘巧合遇上您，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老村长闻言，立刻瞪了年轻人一眼，低声呵斥：“休得胡言！”
明尘却微微摇头，温声道：“世事如大潮奔涌，起落本是无常。然则，自助者，天亦助之；互助者，力可聚之。诸位今日同心协力，开辟通途，便是明证。外间纷扰动荡，难以全然避免，但若能持守本心良善，邻里守望相助，便是乱世风云之中，亦可寻得一方安身立命之地。”
“哎，若此地管事也如此想，就好喽……”
夜深，万籁俱寂。
明尘于村人临时搭建的简陋草棚中静坐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