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不见底的海渊中艰难上浮，一点点挣脱那粘稠的黑暗与虚无。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一种坚实的、温热的支撑感包裹着他，驱散了意识囚笼中的冰冷。然后是嗅觉，那股熟悉的、冷冽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气息，如同锚点，将他涣散的意识重新拉回现实。
沈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近在咫尺的、属于陆沉舟的喉结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整个人……正被陆沉舟以一种绝对占有和保护的姿态，圈在怀里，坐在沙发上。
这个认知让沈屿的大脑瞬间宕机，瞳孔微微放大。
他……他怎么会躺在陆沉舟怀里？！
他记得自己最后是因为系统强制静默的剧痛而昏迷的……
【系统！】
他下意识地在内心呼唤。
没有冰冷的电子音，没有闪烁的光屏。
但也不是一片死寂。
一种极其微弱、如同信号不良的收音机般的、断断续续的杂音，在他脑海深处隐约作响，偶尔会闪过几丝扭曲的、无法解读的数据流光。
系统没有完全消失，但它似乎……坏掉了？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瘫痪状态？
这个发现让沈屿心头一紧，却又诡异地松了口气。至少，那催命般的任务和倒计时是真的暂时消失了。
他的细微动作和骤然变化的呼吸频率，惊动了抱着他的人。
陆沉舟低下头，目光对上他刚刚睁开、还带着茫然和惊愕的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往日的纯粹冰冷，也没有明显的情绪，却像幽深的潭水，沉淀着某种沈屿看不懂的、复杂的东西。
“醒了。”陆沉舟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而带着一丝低哑，听在沈屿耳中，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沈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陆沉舟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拿过旁边茶几上一直温着的水杯，递到沈屿唇边。
“喝水。”
命令式的语气，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细致。
沈屿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温水。温热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更清醒了几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与陆沉舟此刻的姿势有多么……亲密和逾矩。
他几乎是整个人缩在陆沉舟的怀里，后背紧贴着对方结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的心跳和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陆沉舟的一只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另一只手刚才还扶着他喝水……
一股热意“轰”地一下涌上沈屿的脸颊和耳根。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身体微微动了动。
然而，他刚一动弹，环在他腰间的手臂便收拢了几分，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他更紧地固定在了那个怀抱里。
“别动。”
陆沉舟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平静无波，却让沈屿瞬间僵住，不敢再乱动。
他像个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偶，僵硬地靠在陆沉舟怀里，心脏却不受控制地越跳越快。这种被绝对掌控的感觉，本该让他恐惧和抗拒，但奇怪的是，在经历了系统崩溃和意识隔离那可怕的虚无之后，这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竟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贪婪的……依赖感。
【就……就一会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就贪恋这一小会儿的安全感……】
他甚至不自觉地，将脑袋往那温暖的源泉处又靠了靠，找到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像只终于找到巢穴的倦鸟。
陆沉舟清晰地“听”到了他内心那点细微的挣扎和最终妥协的依赖。他没有说话，只是环着沈屿的手臂，几不可查地又收紧了一丝微小的幅度。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死寂，而是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静谧。
过了许久，直到沈屿感觉自己僵硬的身体都快麻木了，陆沉舟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低沉：
“王栋的事，解决了。”
沈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敲诈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谢……谢谢陆总。”他低声道，声音还有些哑。
陆沉舟没有回应这句感谢，而是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深入：
“你昏迷前，想说什么？”
沈屿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
来了！
那个他试图坦白却被系统强行中断的秘密！
系统的残响在脑海中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带着警告的意味，但比起之前的强制静默，已经无力了许多。
他能说吗？
现在系统半瘫痪，是不是最好的时机？
陆沉舟会信吗？信了之后，又会怎么对他？
无数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翻滚。他抬起头，对上陆沉舟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的眼眸，那里面没有逼迫，只有一种深沉的、等待着他主动走入的平静。
信任他吗？
沈屿问自己。
他看着陆沉舟近在咫尺的脸，回想起项圈解开后他细微的变化，回想起录音棚里的引导，回想起昏迷前他接住自己的怀抱，以及此刻这令人心安的温暖……
一股冲动，压过了对系统残响的恐惧和对未知后果的畏惧。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陆总……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非常荒谬，但请你……相信我。”
他停顿了一下，紧紧盯着陆沉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艰难地说道：
“我……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脑子里……有一个……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