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上航行的第十五个黄昏,周凡像往常一样,在晚餐后仔细研究着摊开在桌面的海图,并用铅笔在上面做着细微的标记。苏念则在另一边,擦拭着相机镜头,元宝趴在她脚边,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船舱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稳定的低鸣和海浪规律地轻抚船壳的“沙沙”声。窗外,夕阳正进行着它每日最壮丽的告别仪式,将大半边天空和海水都染成了燃烧般的橘红色,那光芒透过舷窗,将舱内也映照得暖融融的。
就在这时——或许是一种直觉,或许是对航线与时间的某种潜意识计算——周凡的目光,越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经纬线和水深标注,落在了海图右下方,一个被他用红笔轻轻圈出的、此刻看来还十分遥远的群岛名称上。
那是一个仅仅存在于书本、影像和他人描述中的名字。它由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和礁盘组成,像一把被遗落在蔚蓝丝绒上的、散乱的珍珠。资料上说,那里的海水能见度极高,拥有着保存完好的、色彩斑斓的珊瑚礁生态系统,是各种海洋生物栖息的天堂。那里远离主要航道,登岛条件苛刻,因此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其原始与纯净的风貌。
此前,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目标,一个需要征服的航程节点,带着些许任务般的性质。但在此刻,在这被夕照浸透的、航行了半月有余的孤独船舱里,当他再次凝视那个名字时,一种奇异的、强烈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击中了他。
那不再仅仅是一个地理坐标。
他仿佛能“听”到,从那片遥远的海域传来的一种无声的呼唤。那呼唤,是成千上万尾色彩绚烂的热带鱼,在珊瑚丛林间穿梭时,鳞片反射阳光的细碎光芒;是古老的海龟,慢吞吞地划动鳍肢,在清澈的海水中留下的悠长轨迹;是洁白的沙滩环绕着的、如同绿宝石般的泻湖,在月光下泛着的、梦境般的微光;是可能存在于某个岛礁上的、独一无二的、濒临消失的鸟类的啼鸣……
那呼唤,带着纯粹的自然之力,带着未被侵扰的、原始生命的蓬勃与神秘,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直接抵达了他的心底。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固执地敲击了一下,产生了一种微麻的震动。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那无垠的大海。夕阳已经沉下去大半,海天的色彩正在由炽烈的暖色向沉静的冷色过渡。而他的目光,却仿佛已经超越了这眼前的景象,投向了海图所指的那个方向,那片被称为“秘境”的群岛。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渴望、敬畏与探险冲动的情绪,在他胸中涌动。他想要亲眼去看看那片海,想要让自己的双脚踏上那些洁白的沙洲,想要用镜头记录下那水下斑斓的世界。这种渴望,比完成系统任务、积累粉丝数据、甚至比之前对潭门岛的留恋,都来得更加强烈和纯粹。
“苏念。”他轻声唤道。
苏念抬起头,看向他。她发现周凡的眼神有些不同,里面闪烁着一种她许久未曾见过的、如同少年般明亮而炽热的光彩。
“你看这里,”周凡用手指点着海图上那个红色的圆圈,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就快到了。”
苏念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个名字映入眼帘。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从周凡身上传递过来的那种强烈的期待。她没有问“还有多远”或者“需要几天”这样的问题,只是看着他那双映着窗外残霞和内心火焰的眼睛,轻轻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远方的呼唤,已经响起。它不再存在于地图和想象里,而是变成了血液里一种清晰的、催促前行的潮音。接下来的每一海里,都将因这呼唤,而充满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