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榕树下消磨了一整个上午,看那巨大的渔网在老人们手中一点点恢复完整,周凡和苏念的心,也像是被那细密的网线温柔地梳理过,变得异常宁静。晌午的太阳有些毒辣,将沙滩晒得滚烫,连海风都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气。他们告别了依旧在树荫下忙碌的阿木老人和村民们,沿着来路,慢慢走回小艇停泊的地方。
午后,他们待在“远舟号”上,享受着船舱里的阴凉。周凡检查着船只的各项设备,苏念则整理着这些日子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元宝趴在通风口,吐着舌头,被海岛的湿热天气弄得有些无精打采。
直到日头偏西,那灼人的热力才开始减退。海面上吹来的风,重新变得清凉。周凡望向那片如今已感觉有几分熟悉的月牙形沙滩,心中一动,对苏念说:“这个时候,潮水应该退了,我们去赶海吧?”
“赶海?”苏念眼睛一亮,这是一个在都市里只存在于书本和视频中的词汇,带着某种原始的、发现的乐趣。
他们再次踏上沙滩时,景象与清晨和昨日已大不相同。海水退去了很远,露出了大片湿润而坚实的沙地,以及平日里被海水淹没的、布满黑色苔藓和牡蛎壳的礁石群。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带着腥甜的海洋气息。原本宽阔的沙滩,此刻显得更加辽阔,像一片新生的、充满未知的领土。
礁石之间的水洼,变成了一个个小巧而丰富的世界。清澈见底的海水里,藏着来不及随潮水退去的小鱼小虾,它们惊慌失措地在水草间穿梭。沙地上,则布满了各种奇妙的痕迹和造物。
苏念像是走进了藏宝库的孩子,兴奋地蹲下身。她看到沙地上有许多小孔,用小铲子轻轻一挖,便能挖出巴掌大的、惊慌失措地喷着水花的蛤蜊。礁石的缝隙里,吸附着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牡蛎,它们的外壳粗糙而锋利,紧紧闭合着,守护着内在的鲜嫩。还有一些缓慢爬行的寄居蟹,背着它们精心挑选的、各式各样的螺壳“房子”,小心翼翼地在湿沙上留下细碎的足迹。
周凡的目标则更大一些。他在一片水较深的石洼边,发现了几只潜伏在沙底、只露出两个呼吸管的象拔蚌。他耐心地、沿着它们藏身的角度,小心翼翼地挖掘,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一只肥硕的、几乎有他小臂长的象拔蚌从沙泥中请了出来。那家伙在他手中有力地收缩着,喷出一股水柱,弄得他满脸都是咸湿的海水。
元宝也恢复了活力,它在退潮后的沙滩上狂奔,追逐着那些跑得飞快的沙蟹,或用爪子好奇地扒拉着礁石上的藤壶,被偶尔溅起的海水吓得一跳,又锲而不舍地继续探索。
收获,是显而易见且充满喜悦的。他们带来的小桶里,很快便装满了蛤蜊、牡蛎,还有周凡挖到的那个“战利品”象拔蚌。苏念还捡到了一些颜色鲜艳的、形态奇特的小海星和贝壳,她准备把它们晾干,作为这次登岛的另一种纪念。
夕阳将他们的身影在广阔的、新露出的滩涂上拉得长长的。提着沉甸甸的小桶,踩着湿润而富有弹性的沙地往回走,一种踏实的、丰足的喜悦充盈在心间。这不再是购买来的食物,而是他们亲手从大海的退潮中“领取”的馈赠。这种获取食物的方式,古老而直接,带着劳动的汗水和大海慷慨的恩赐,吃起来,想必会格外的香甜。
周凡回头望去,那片裸露的礁石和滩涂,在金色的夕阳下,像一位刚刚分娩后的母亲,显得有些疲惫,却又洋溢着奉献后的安宁与满足。潮汐的涨落,如同大地的呼吸,一呼一吸之间,便为依附于它的人们,提供了源源不绝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