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布莱奇,并不像伊莎最初设想的那般艰难。
那孩子虽然笨拙,却有种独特的敏锐。
像某种生着无形触角的生物,在教授的关切与同窗若有若无的帮助下,伸出触角小心翼翼的试探周遭的缝隙,寻找自己能安全呼吸的空间。
几次接触下来,伊莎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布莱奇的校服袍子总显得局促,袖口短一截,裤脚微微露出脚踝——想必是长得太快,家里又未及时更换。而他最突出的特质,是一种近乎原始的迟钝。别人一句话已经说完,他往往还停留在理解的阶段,灰蓝色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对方,仿佛在等待语音在脑中慢慢沉淀成意义。
这不是装出来的笨拙,而是一种小心翼翼藏在昂起的头颅下的、近乎可贵的真诚。
伊莎并不讨厌这种特质。对她而言,迟钝从来不是缺陷——尤其对一个已经遭遇过不公的孩子来说。正因为这份迟钝,布莱奇往往无法立即分辨哪些伤害是冲着他个人而来,哪些只是漫无目的的恶意。这反而成了一种保护,让他在被针对时,不至于太快被刺穿。
“真是幸运。”伊莎曾这样想。她从未将自己视作救世主,只是以一位愿意提供帮助的“年长朋友”身份出现:询问他是否需要额外的勤工俭学机会,是否在学业上遇到困难。
很快,布莱奇便发现,伊莎是他生命中遇到的、为数不多的“聪明大人”之一。
她会在调试炼金矩阵的间歇,用平实的语言带他提前预习魔法史或变形术的章节,每一个概念都讲解到他真正听懂为止。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细水长流的耐心。
这种耐心不同于教授们的责任感,更像是一种……家里长辈才会给予的关怀。
更让他安心的是,伊莎并非只辅导他一人。
拉文克劳的安娜,她理解符文的速度快得惊人也常出现在研究室的角落,安静地整理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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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贝尔最近总是从冷汗涤背的梦魇中惊醒。
每一夜,梦境都有相似的开始:他站在一片昏暗的、没有明确边界的地方,对面站着几个成年后的“自己”,面容模糊、气质却迥异的成年男子。
有时是衣着考究却眼神阴郁的“他”,用冰冷的手指虚点着他的胸口:“看看你现在的小把戏……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这些幼稚的欺凌多么可笑,又多么致命。”
有时是衣衫皱巴、神色惊惶的“他”,蜷缩在角落喃喃自语:“收手吧……趁还来得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
有时甚至会出现一个挂着虚伪笑容的“他”,慢条斯理地说:“继续啊。你很擅长这个,不是吗?让所有人喜欢你,同时让某些人活在地狱里。只是……代价呢?”
每一个“他”都在指责,在控诉,最后都会归结到同一句话上:“都是因为你现在的选择。”
卡贝尔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急促地喘气。
床幔外传来舍友平稳的呼吸声,一切如常,只有他心跳如擂鼓。
这一定是诅咒。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他脑中扎根疯长。有人对他下了恶咒,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折磨他。
是布莱奇?那个蠢笨的斯莱特林?不……卡贝尔随即否定。那个傻大个要是有这种心机和能力,早就不会被他耍得团团转了。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那个浑身散发刺鼻气息、令人憎恶的西弗勒斯·斯内普。
卡贝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的,只能是那个偏袒罪恶的斯莱特林院长。
他包庇那些食死徒的后裔,对那些“纯血叛徒”的孩子从不大声训斥。
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用了某种隐秘的黑魔法手段,用这些噩梦来恐吓他、逼迫他屈服。
黑暗中,卡贝尔的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
他盯着床幔上摇曳的阴影,心底的恐惧慢慢被另一种情绪取代:愤怒,以及被冒犯的强烈不甘。
斯内普凭什么?一个自己过去都不清不白的人,凭什么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他?就因为他“教育”了一下那个不该待在阳光下的布莱奇?
卡贝尔咬紧牙关。
他不会认输的。
如果这是斯内普的宣战,那他接下了。
只是……当黎明将近,第一缕灰白的光渗入寝室时,卡贝尔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真的……如果他继续现在的“选择”,未来真的会变成那些噩梦一般的模样中的某一个吗?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一瞬,就被他狠狠碾碎。
不会的。 卡贝尔对自己说,声音在寂静中轻微发颤。
他是对的。他永远是对的。
错的是布莱奇,是斯内普,是这座总在包容“错误存在”的城堡。
他只需要……更小心一点。更聪明一点。
窗外,霍格沃茨的晨雾缓缓弥漫,笼罩着黑湖与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