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散落的拼图,被强行归位。
一阵熟悉的、灵魂与肉体疏离的眩晕感过后,伊莎·希尔的灰眸中亮起了点点星光。
与邓布利多预想中可能出现的激动拥抱或温情宽慰截然不同,三位护卫长迅速上前,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半圆。
雷文娜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的名字与身份?”
“伊莎·希尔,希尔家族现任家主。”伊莎的声音依然微哑。
云烟紧接着追问:“我们在瓦加度的宿舍为什么月光草总是死掉?”
伊莎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带着了然的笑容:“是因为你夜游的时候总是踩它的花盆,而且那不是月光草,那是嚏根草。”
云烟将手中的烟斗放置唇边吸了一口吐出一些漂亮的圆形烟圈。
野格踏前一步,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务实:“最近下达的指令?”
“确保西奥多·诺特的安全,这件事需要辛苦你了,野格。”伊莎的回答没有丝毫滞涩,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灰烬的气息彻底置换出去,目光越过她的护卫,落在静立一旁的两位男巫身上,“看来,我们省去了不少需要额外解释的环节。”
伊莎尝试走一步,却因为短暂的还未适应身躯而轻微的晃了晃。
下一刻她就被雷文娜安排坐到炼金轮椅上,“不好意思,现在躯体还没太稳定。”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的自然。
“当然,”斯内普的表情像是被迫吞下了一大把过期的比比多味豆,混合着惊悸、排斥和一种被强行卷入麻烦深处的恼怒地开口,黑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碎裂之后的复建……如果希尔家主不介意分享,我很有兴趣知道,一个同时容纳了古老诅咒和默默然的身体,是如何实现这种……令人作呕的‘循环利用’的?”
伊莎灰色的眼眸平静地回望他,没有因他话语中的尖刺而动容。
她甚至操纵着轮椅,无声地滑到他面前,然后,伸出了手,掌心向上、姿态自然,像是在索取一件理所当然的东西。
斯内普的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袖中的手早已握紧了一个冰凉的水晶瓶,里面盛放着他之前熬制的、理论上能缓和诅咒躁动的浅金色药剂。
他原本打算在合适的时机,以一种施舍般的态度扔给她,而不是在她这般“理直气壮”的索求下交出。
“你的观察很敏锐,斯内普先生。”伊莎的手依旧稳稳地悬在空中,指尖因新生而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但答案,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无趣。炼金术师能想到的修复办法就是摧毁和重建。”
斯内普的下颌线绷得更紧。
他厌恶这种被轻描淡写带过的秘密。
但那双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里面没有哀求,没有试探,只有一种等待的情绪,就像那晚她要查看自己的手一样。
最终,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饱含挫败感的冷哼从斯内普喉间溢出。
他的视线嫌恶地转向别处,动作却快得惊人,几乎是粗暴地将袖中的水晶瓶掼在她摊开的掌心,冰凉的瓶身与他灼热的指尖一同擦过她冰冷的皮肤。
“理论上能暂时稳定你体内那场……‘内部战争’的缓和剂。”他的声音低沉而压抑,“但鉴于你的身体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实验场,我无法保证它不会引发更糟糕的连锁反应。”
伊莎低头端详着瓶中流转的浅金色光泽,她拔开瓶塞,仰头将药剂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药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奇异的温热感,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她那皮肤下那些属于血脉诅咒的、隐约躁动的红色物质,似乎真的在这股温和力量的抚慰下,变得温顺了些许,因为红色物质的静止,黑色默默然竟也慢慢平复下来。
“效果不错,”伊莎颇有些惊讶的评价道,将空瓶用魔法清洗后递还给斯内普:“令人惊叹的专业能力,斯内普先生。在未曾亲眼见证那场‘内部战争’的前提下,仅凭理论就能做到这一步。”
伊莎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向上轻轻勾起补充道:“炼金织物明天就能给您,我的身体今晚便会重建魔力。”
斯内普一把抓回空瓶,脸色更加难看。
伊莎这种将他的警告和付出都视为理所应当的态度,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他心烦意乱。
邓布利多适时地走上前,湛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深思与一种了然的悲悯。
“一个令人震撼的夜晚,伊莎小姐。”他温和地说,“它所揭示的‘真实’,远超我的预期。现在,我想询问你为什么会将这么多种状态叠加在身上呢?”
伊莎的面色上出现了真实的为难,她低下头思考了下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为了守护,为了一份责任。”
斯内普站在阴影里,他看着伊莎那副强行支撑的、年轻得过分的躯壳,那三位实力超群、显然并非轻易能够驯服的护卫长。
“希尔” 这个姓氏或许赋予了她地位,但“伊莎”这个名字,以及它所代表的性别与年龄,在那个古老的家族内部,恐怕从一开始就是她的原罪。
力量,是她逼不得已为自己加冕的王冠,她所谓的“责任”,不过是走在一条一旦示弱就会被撕碎的布满荆棘的小路上。
他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为了坐稳那个位置?多么司空见惯,又是多么可悲的理由。
“我明白了责任的重量。”邓布利多的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最终落回她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痛苦的灰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只是,我在图书室看到,希尔家族的诅咒似乎都无法逾越过二十七岁的鸿沟。这让我不禁思考,你执着于寻找汤姆?里德尔的初衷……”
他没有说完,但那个关于“永生”的疑问,已经悬在了空气里。
伊莎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接近于无的讥笑,仿佛早已料到这个问题:“是的,二十七岁。所以在这三年里,无论我做什么,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不会死。” 她微微偏头,那双灰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邓布利多的身影,语气平静得令人心寒,“邓布利多先生,您可以将其视为……我最大的合作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