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的意识在记忆的涡流中下沉。
暑假空荡荡的庄园里,有种寂静与无人敢言的压抑。
艾莉西亚的名字成了禁忌,但她的“消失”却无处不在,愧疚缠紧少年伊莎的心脏,伴随着对自身魔法本质的恐惧与怀疑,那力量能如此轻易地抹去一个至亲的存在,她究竟是什么怪物?
即便回到瓦加度,斯内普也能“听”见她心底持续不断的低语:不如死去好了。
这个念头是日复一日磨损后,疲惫灵魂发出的提议。
她无法再面对魔药,坩埚的气味总让她喉头泛起血腥的幻觉。
为了抓住一点实在感,为了停止思考,她将自己溺毙于校规的条文中,与每一个逻辑漏洞搏斗,仿佛能借此修复内心世界崩坏的秩序。
而微笑之下,金发少女的心里,那句“杀了我吧”的祈愿,已成为平稳的背景音。
直到某一天,她凝视自己空茫的双手。
真实的边界在哪里?
也许疼痛能证明。
选择哪里?
手腕、手臂、肩膀都太显眼了。
她冷静地思索,仿佛在规划一个实验:是否有一种魔法,能制造持续的伤痛却不留痕迹?
太痛苦了,所以觉得一切都不再真实。
斯内普的意识与之共振,冰冷的熟悉感。
当年发明“神锋无影”时,那种万物都是虚假的恍惚感,失去莉莉后只想感觉点什么、哪怕只是剧痛的疯狂……此刻与伊莎的绝望重叠。
两个相隔时空的灵魂,在此刻的记忆里,产生了可悲的共鸣。
他甚至有一瞬恍惚,分不清那渴求疼痛的,究竟是过去的伊莎,还是自己。
大腿内侧。
一个隐秘、不会轻易被察觉的位置。
第一下很轻,试探性的。
疼痛细微而明确,像一根针。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力度逐渐失控。
温暖的液体涌出,真实的、属于自己的疼痛终于带来了某种扭曲的“活着”的真实。
与此同时,压抑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泪水,终于决堤。
她蜷缩起来,无声地痛哭,身体因自毁的举动和迟来的宣泄而颤抖。
而且这方法很“好”,还能提神。
斯内普烦躁地意识到伊莎这个念头,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但他来此的目的被这场残忍的窥视打乱了,他本是来寻找唤醒她的线索,如今却成了她最不堪过往的被动见证者。
如同多年前佩妮的尖厉指责“你就喜欢偷窥!”,这给斯内普带来一阵自我厌恶。
可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些碎片里,他试图说服自己。
而更深层的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伊莎·希尔,这个看似完美强大的家主,内核里的世界,与他成长的那个蜘蛛尾巷的阴冷房间,并无本质不同。
只是她走向了更极端的路。
她没有沉溺于自怜或报复外界,而是将所有的偏执与绝望,向内转化成近乎自戕的“纠正”。
她要面对错误,一次又一次,试图用各种方法把妹妹“带回来”。
她翻阅大量危险典籍,寻找任何关于消失、召唤、逆转的记载,哪怕希望渺茫。
而整个世界都在配合一场沉默的谋杀。
仆人们噤若寒蝉,眼神回避;父亲不再提起,仿佛艾莉西亚从未存在。
只有伊莎一个人,背负着全部的记忆和罪疚,在孤独里挣扎。
斯内普的意识体默默攥紧(尽管并无实体)。他了解这种感觉,艾琳离开后,蜘蛛尾巷的寒冷与无人问津。
直到某一天,伊莎苍白的手指停留在一页描绘着禁忌仪式的插图上,低声喃喃:“黑魔法?”
黑魔法能做什么?
书页仿佛在低语:它能实现愿望,任何愿望。杀人,或救人。只需支付相应的代价。
代价是什么?
痛苦。你的痛苦。
伊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讥诮的恍惚。
痛苦?这算是什么代价?活着本身不就是痛苦吗?如果没有痛苦,又如何证明自己还活着?
于是,斯内普“看”到她回到了那个噩梦开始的房间。
她划开掌心,以自己的血为媒介,在地板上绘制出复杂而不祥的图案。
咒文的咏诵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献祭般的狂热。
光芒骤亮又熄灭。
“姐姐!”
艾莉西亚站在那里,穿着消失那天的裙子,笑容灿烂如初,向她伸出小手。
伊莎的眼泪再次涌出,是狂喜。她成功了!她的艾莉西亚回来了!
然而,当父亲闻声冲进房间时,他只看到满地刺目的血迹,和对着空气又哭又笑、喃喃呼唤着妹妹名字的伊莎。
他看不见那个“艾莉西亚”。
力量还不够……所以大家看不到。
伊莎明白了,却更加执拗。
她想继续尝试更危险的方法,付出更巨大的付出。
斯内普看到她的父亲,那个一向严厉的男人,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制住因痛苦和魔力暴走而痉挛的伊莎,为她注射强效镇静剂。
在伊莎意识涣散、却仍顽固睁着双眼时,他在女儿皮肤上画下一个又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稳定法阵,试图束缚那团即将彻底暴走的黑暗。
“睡吧,伊莎,”父亲的声音沙哑,“睡一觉……等你醒来,艾莉西亚就回来了。”
或许是药剂作用,或许是这句承诺触碰了执念的核心,伊莎终于闭上了眼睛。
当她再次醒来时,父亲坐在床边,告诉她一个“真相”:艾莉西亚从未消失。她的魔法天赋是变形拟态,在伊莎大喊的瞬间,出于本能将自己变形融入了房间。
“是吗?”伊莎轻声回应,灰色的眼眸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
斯内普的意识从这段沉重回忆中抽离,感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