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鸦镇的清晨,薄雾尚未散尽,一队风尘仆仆、穿着葛培省本地常见粗布衣服,却难以完全掩饰其精悍气质的人马,在红军外围哨卡的秘密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镇子,直接被引往指挥部旁一间戒备森严的独立屋舍。
消息传到维克多那里时,他刚刚结束晨间的体能与灵性锻炼。听到玛丽低声汇报“奥凡帝国外交秘密特使,赫尔曼·佐尔格”这个名字时,他擦拭汗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奥凡人?还是外交特使?”维克多穿上外套,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玩味,“在我们的死敌罗兰帝国正和他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们的特使秘密来访我们这群‘叛匪’?有意思。”
会面在独立屋舍内进行,只有维克多、玛丽和担任警卫的夏尔在场。对方特使佐尔格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眼神锐利,举止干练,尽管穿着便装,但身上带着一种受过严格训练的外交官和军人的混合气质。
“维克多·艾伦主席,久仰大名。”佐尔格的开场白直接而克制,用的是流利的罗兰语,略带奥凡东部口音,“我代表奥凡帝国皇帝陛下及帝国政府,向您和您所领导的罗兰劳动党及红军,致以……谨慎的问候。”
“特使先生不必绕弯子。”维克多坐在他对面,神色淡然,“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您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极其敏感且高风险的事件。直接说明来意吧。”
佐尔格微微颔首,对维克多的直接似乎并不意外:“既然如此,我便直言。帝国欣赏贵方在南方展现出的……卓越战斗力和组织能力。我们认为,罗兰帝国目前的腐朽统治,是阻碍大陆进步与稳定的主要障碍之一。而贵方,代表了一种……新的,充满活力的可能性。”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维克多的反应,但维克多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因此,”佐尔格继续道,“帝国愿意在有限的、非官方的层面上,与贵方建立某种……默契。我们可以通过第三方渠道,向贵方提供一些急需的物资,比如药品、通讯器材,甚至是部分军火图纸和技术资料。我们相信,一个在南方持续壮大的,与罗兰帝国为敌的势力,符合帝国在当前主要战略方向上的利益。”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政治。奥凡帝国希望在南线给罗兰制造一个持续的“溃疡面”,牵制其兵力和资源,以缓解西线正面战场的压力。
维克多听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如炬地看着佐尔格:“特使先生,感谢贵国的‘欣赏’。但我有几个问题。第一,奥凡帝国是一个君主专制和容克地主、大资本联合统治的帝国,你们发动的战争,本质是争夺殖民地、市场和资源的帝国主义争霸战争。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们追求劳动者解放的‘真理之火’,会与你们的帝国利益存在真正的‘默契’?”
佐尔格面色不变:“政治有时需要超越意识形态的务实考量。”
“第二,”维克多没有纠缠,继续问道,“这种‘支持’,代价是什么?需要我们配合你们的军事行动?还是在未来某个时候,承认你们在罗兰可能获取的‘特殊利益’?”
“目前并不需要贵方做出任何公开承诺。”佐尔格谨慎地回答,“只需要贵方继续……活跃在南方。至于未来,建立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合作关系,总是可以商量的。”
维克多笑了,那是一种看透本质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容。
“特使先生,请回去转告你的上司:罗兰劳动党和红军,与罗兰帝国反动政府的矛盾,是阶级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我们与奥凡帝国统治阶级之间,同样存在着不可调和的阶级矛盾。我们不会为了暂时的、有限的援助,就模糊我们斗争的最终目标,更不会成为任何帝国主义国家牵制另一方的棋子。”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的道路,由我们自己决定。我们的胜利,将建立在罗兰广大劳动者觉醒和支持的基础上,而不是依靠任何外部势力的施舍或利用。你们的提议,恕我拒绝。”
佐尔格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那是混合着错愕和不解的神情。他显然没预料到,一个看似处于困境的“叛军”领袖,会如此干脆地拒绝一个强大帝国的隐性支持。
“主席先生,我希望您能慎重考虑……”
“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维克多站起身,示意谈话结束,“夏尔同志,送客。确保特使先生一行安全离开我们的控制区。”
送走面色复杂的奥凡特使,维克多刚回到指挥部,还没来得及与玛丽、夏尔深入讨论此事,机要通讯员又送来了一个密封的、带着特殊灵性印记的信封。这印记,维克多很熟悉——来自恩泰斯教授,而且是通过极其隐秘的超凡渠道传递的。
他立刻拆开。信的内容比奥凡特使的来访更让他心潮澎湃。
恩泰斯教授在信中首先告知,他已安全返回大陆,现居于中立国帕瑟堡。他高度赞扬了葛培省根据地的实践,认为这是对《资本论》理论最有力的印证。随后,他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构想:
“……维克多,思想的星火已在全球各地闪现。弗拉维亚的塞德里克,卡森迪亚巴斯堡的里克与阿德里安,乃至奥凡帝国内部受压榨的工人……他们都已在本地展开了卓绝的斗争,并渴望联合。是时候了,是时候将全世界的无产者,在共同的旗帜下更紧密地团结起来!”
“我提议,于三个月后,在帕瑟堡召开‘第一届世界无产阶级代表大会’!旨在交流斗争经验,协调国际行动,制定共同纲领,将‘真理之火’播撒到更广阔的土地上!”
“而你,维克多·艾伦,作为‘真理之火’途径的开创者,葛培省红色根据地的领导者,以及《资本论》思想最坚定的实践者,是大会主席的不二人选。我以个人名义,并代表已联系上的各国同志,诚挚地邀请你,前来帕瑟堡,主持这次必将载入史册的盛会!”
附在信后的,还有一份初步拟定的会议议程和已确认的部分参会代表名单,来自大陆近十个国家和地区。
维克多将信递给玛丽和夏尔传阅。指挥部内陷入了一片沉默。
夏尔第一个皱眉开口:“去帕瑟堡?穿越半个大陆,还要进入一个虽然中立但鱼龙混杂的城市?太危险了!帝都的第六处、卡森迪亚的资本势力,甚至刚才那位奥凡特使背后的主子,都不会乐见这次大会成功!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玛丽也神色凝重:“根据地的建设正处于关键时期,你作为主席离开,万一局势有变……而且,路途遥远,时间漫长,风险难以预估。”
维克多负手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在晨光中苏醒的镇子,以及远处操练的士兵和田野里劳作的农民。他的内心同样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
风险是真实存在的,夏尔和玛丽的担忧非常必要。个人的安危,根据地的稳定,都是至关重要的考量。
但是……
他想起在灵界面对“资本之王”那只恐怖巨手时的无力感;想起大陆战争这台绞肉机背后所揭示的旧世界必然崩溃的命运;想起恩泰斯信中描述的,在各国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的同志和火种。
“真理之火”不应,也不能只局限于罗兰,只局限于葛培省。它揭示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将全世界分散的无产者力量初步凝聚起来,建立起国际主义的联系,其意义将远超守住一城一地,甚至远超打赢一场局部战争。
这将是从“一国火种”走向“世界火种”的关键一步。
他转过身,眼神中已经没有了犹豫,只有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坚定。
“风险,我知道。但机遇,更大。”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的事业,从来就不是孤立的。罗兰的革命是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如果因为畏惧风险,就拒绝走向更广阔的舞台,拒绝承担起团结国际同志的责任,那我们追求的‘解放’,终究是狭隘的。”
他看向玛丽和夏尔:“根据地的工作,在我们离开期间,由你们和革命委员会集体领导,我放心。我们需要制定周密的行程计划和安保措施,利用一切可能的隐秘路线和掩护身份。”
他拿起那封邀请函,手指拂过“世界无产阶级代表大会”那几个字,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回复恩泰斯教授,我接受邀请。我们将派出代表团,前往帕瑟堡。”
“是时候让旧世界的统治者们看看,他们试图扼杀的火种,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已经燃遍原野,并且即将……汇聚成照亮整个世界的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