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春日,与葛培省那浸透着泥土与汗水气息的生机截然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心修饰后的繁华,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权力更迭所带来的紧张与期待。在万众瞩目(至少是帝都上流社会的瞩目)之下,流亡海外的罗兰女王艾琳诺拉陛下,乘坐着悬挂金雀花鸢尾花旗帜的皇家舰队,终于抵达了帝都港口。
盛大的入城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女王身着盛装,站在华丽的御辇上,向道路两旁欢呼(或被要求欢呼)的民众挥手致致意。她面容端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历经风霜后的深沉与警惕。在她身后,跟随着一大批同样从海外归来的王公贵族,他们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都城,眼神复杂。
翠枝宫的加冕典礼,与其说是权力的回归,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妥协的公开宣告。
年仅十七岁的卫士兰大公,因其在“光复”帝都过程中的“定鼎之功”,被女王亲自册封为卫士兰亲王,地位尊崇,但在实权上,更多是作为一种对保皇党内某一派系的安抚与平衡。
真正的权力核心,落在了培巴让身上。这位老谋深算的官僚,凭借其在帝都陷落前后“力挽狂澜”的表现,被女王正式任命为罗兰帝国首相,组建新内阁。这既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也是女王向国内务实派官僚和残余资产阶级势力递出的橄榄枝。
紧接着,由培巴让主导起草的《罗兰帝国宪法(暂行)》正式颁布。这部宪法明确罗兰为君主立宪制帝国,女王为国家元首,首相领导内阁行使行政权,并设立由新旧贵族、资产阶级代表组成的上议院和有限选举产生的下议院。它承认并保护私有财产,同时确认了旧贵族的头衔和部分传统特权(尽管其经济基础已被严重削弱)。
这是一场新旧贵族与资产阶级的宏大和解。旧贵族保住了面子和部分里子,新兴资产阶级则获得了法律上的地位保障和参与政权的通道。至于广大的工人和农民?宪法中语焉不详的“臣民权利”条款,在严酷的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培巴让成功地用一部宪法,暂时弥合了统治阶层内部的裂痕,将矛头一致对外——主要是针对南方日益壮大的“赤祸”。
二、 《卡森迪亚-罗兰和平与友好条约》
帝都的权力格局刚刚落定,另一项足以改变大陆势力平衡的条约,在秘密谈判数月后,于翠枝宫偏厅正式签署。这便是《卡森迪亚-罗兰和平与友好条约》,后世常称之为《屈辱条约》。
条约主要内容如下:
1. 互不侵犯: 两国承诺结束战争状态,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互不侵犯。
2. 领土与殖民地割让: 罗兰帝国承认卡森迪亚对东部边境争议区域的实际控制;将海外富饶的“旭日群岛”殖民地、“南翡翠海岸”保护国等三处重要海外领地割让给卡森迪亚。
3. 战争赔款: 罗兰帝国向卡森迪亚支付总额高达五亿金罗兰的战争赔款,分二十年付清,以海关税收和部分矿产特许权作为抵押。
4. 资源让与: 将帝国境内最大、品质最高的顿巴特铁矿区的九十九年开采权,完全让与卡森迪亚帝国指定的公司。
5. 势力范围划分: 双方秘密议定书(内容很快被泄露)中,划分了在奥凡帝国等第三方殖民地的势力范围和商业特权,粗暴地将原本属于奥凡帝国势力范围的部分区域,划入了两国的“利益区”。
签约仪式上,培巴让首相面色凝重地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加盖帝国首相印章。女王艾琳诺拉并未亲自出席,以示此事主要由内阁负责。卡森迪亚的特使则面带矜持的微笑,仿佛只是完成了一笔寻常的商业交易。
条约内容,尤其是秘密议定书的泄露,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在大陆引起轩然大波。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奥凡帝国。
奥凡帝国驻罗兰大使克劳斯伯爵,在条约签署次日,便气势汹汹地闯入翠枝宫求见培巴让首相。会客厅内,克劳斯伯爵压抑着怒火,声音冰冷:
“首相阁下!贵国与卡森迪亚的秘密交易,是对奥凡帝国尊严和利益的公然挑衅!你们划分的所谓‘利益区’,包括了我国享有传统权益和大量投资的殖民地!这种背着盟友、损害第三方的行径,是极其不负责任的!帝国皇帝陛下对此表示最强烈的抗议和最严重的不满!”
培巴让早已预料到这一幕,他面色疲惫但语气坚定:“伯爵阁下,罗兰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我们需要和平来恢复元气。有些决定……是不得已而为之。至于贵国的关切,我们可以通过后续谈判寻求妥善解决。”他的话语看似缓和,实则绵里藏针,暗示着罗兰已与卡森迪亚达成事实上的同盟,奥凡需要重新评估与罗兰的关系。
奥凡帝国的怒火并未平息。大陆的外交格局因此骤然紧张。原本可能形成的反卡森迪亚潜在联盟出现了裂痕,奥凡帝国开始重新审视其大陆政策,甚至有传言称,奥凡国内出现了“不能任由卡森迪亚与罗兰勾结,必要时需采取强硬手段”的声音。
当条约的详细内容和奥凡帝国强烈反应的消息传到石鸦镇时,革命委员会内部的气氛更加凝重。
维克多将情报重重拍在桌上,眼中燃烧着怒火:“看吧!这就是培巴让之流的‘救国’!用国家的血肉,用工人的血汗矿藏,去填饱卡森迪亚资本家的胃口,去换取他们那一小撮人统治的‘稳定’!五亿赔款,顿巴特铁矿……这些负担,最终会压在谁的头上?”
玛丽冷静地补充:“他们会加税,会进一步压榨工人,会出卖更多国家利益。这只会让国内的阶级矛盾更加尖锐。奥凡帝国的不满,对我们而言,既是挑战,也可能是在国际上制造缝隙的机会。”
维克多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委员:“培巴让用主权换和平,我们用斗争求解放!将条约的卖国内容,在我们控制的区域内广泛宣传!让每一个工人、每一个农民都知道,他们头上的老爷们,是如何出卖这个国家的!同时,加强顿巴特矿区附近的地下工作,联络那里的工人兄弟,准备迎接斗争!”
帝都的鸢尾花在妥协与交易中重新绽放,看似稳固了新生的帝国政权。然而,南方的红土地上,革命的根须正因这“屈辱条约”的刺激而扎得更深,蔓延得更广。大陆的棋盘上,新的对抗阵营正在隐约成形,而罗兰帝国内部,阶级的战争,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