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真理宫窗外那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与会者的心头。会议才刚开始,讨论如何协调后勤应对边境可能的长期对峙,就被一声急促到近乎失礼的撞门声打断。
一名年轻的通讯官几乎是跌进来的,他脸色惨白得像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手里攥着的电文纸因为用力过度而皱成一团。
“主、主席……各位委员……”他的声音尖锐而扭曲,像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来,“急电……东部……洛斯特将军所部边防军……已于六小时前,全面、全面撤离东部山脉防线……未、未与敌接战!”
死寂。
仿佛时间本身都被冻结了。会议室里只剩下通讯官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下一秒,恐慌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
“什么?!”
“六个小时?!”
“未接战?他怎么能……”
“卡森迪亚人呢?!”
通讯官在七嘴八舌的追问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念出了电文最残酷的后半句:“卡森迪亚……卡森迪亚的先头骑兵……已穿过‘巨人之踵’峡谷……正向帝都平原……急速推进……”
巨人之踵,那是东部山脉通往帝都平原最后、也是最险要的关隘。它一旦失守,或者说,像现在这样被主动放弃,就意味着通往帝都心脏的道路,变成了一片坦途。
洛斯特,这个在帝国覆灭后一直态度暧昧、以“职业军人”自居的前帝国将军,终于用最冷酷、最彻底的方式,撕下了所有伪装,将冰冷的匕首,捅向了初生共和国的后背。
“叛徒!!”奥托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一拳砸在厚重的橡木桌面上,震得杯盏跳动。
但更多的委员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惧和茫然。失去了边境天险,帝都就像被剥去了所有甲壳的软体动物,柔软而无力地暴露在卡森迪亚的钢铁兵锋之下。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凭借风与流言,以比卡森迪亚骑兵更快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帝都。
“边境军跑了!”
“卡森迪亚人就要打过来了!”
“我们被出卖了!”
街道上,人们惊慌失措地奔跑着,呼唤着家人的名字,商铺慌乱地落下门板,车辆堵塞了路口,绝望的情绪如同浓雾般弥漫,几乎要扼住每一个人的喉咙。
就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中,真理宫前宽阔的中央广场上,一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正在汇聚。
红军主力部队,已然完成了战备检阅。他们排着严整的队列,灰色的军装汇成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步枪上的刺刀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在他们周围,是无数闻讯赶来的市民,脸上带着未褪的惊恐,却又被这支军队的肃杀之气所吸引,眼中混合着担忧与一丝渺茫的希望。
维克多走上了临时搭建的指挥台,身影在飘扬的赤旗下显得异常挺拔。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沉静而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竟让躁动不安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放大,如同磐石,压过了所有残余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砸进每个人的心里:
“同志们!工友们!市民们!”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个名叫洛斯特的叛徒,用他最卑劣的行径,为我们所有人,上了血淋淋的一课!”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他告诉我们,指望那些旧世界的将军,指望他们麾下为贵族和资本家服务的旧军队,来保护我们劳动者亲手建立的新国家,是何等的天真!何等的荒谬!”
人群中响起压抑的怒骂和啜泣。
维克多的手臂猛地抬起,决绝地指向东方:“现在,这个叛徒,他把通往我们家园、通往帝都的大路,给让开了!他认为,这样就能让卡森迪亚的钢铁战车,毫无阻碍地开过来,轻易碾碎我们刚刚升起的赤旗!碾碎我们所有的希望!”
他停顿了一下,让愤怒在人群中发酵,然后,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让开的,不是通往我们坟墓的道路!他让开的,是一条通往他洛斯特,通往卡森迪亚皇帝,通往所有旧世界压迫者——他们自己坟墓的道路!”
激昂的声浪在广场上回荡,驱散着人们心头的阴霾。
“我们不会躲在城里!”维克多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不会等待敌人的炮弹落下,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工厂、我们的希望,炸成一片废墟!等待,换不来和平,只会等来枷锁!”
“我们工人阶级的军队,生于斗争,长于反抗!从斯奈普的工厂,到李维斯钢铁厂的枪口,再到今天!我们从未畏惧过任何强大的敌人!”
“今天,在这里,我,维克多·艾伦,以罗兰苏维埃共和国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名义宣布——红军,将主动出击!”
“我们将在平原上!在旷野中!堂堂正正地迎击敌人!用我们手中的钢枪,用我们胸膛里的信念,告诉所有背叛者和侵略者——”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动全城的怒吼:
“罗兰的天空,从此——由赤旗守护!!”
“苏维埃共和国——万岁!”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回应!
“万岁!!”
“红军万岁!!”
“跟敌人拼了!”
雄壮、悲怆而充满力量的《国际歌》旋律冲天而起,如同点燃了空气。红军战士们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伴随着歌声和震天的口号,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开出帝都的城门。刺刀如林,红旗指引,他们义无反顾地奔向那片已被叛徒让出的、注定要用鲜血与烈火染红的决战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