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苏维埃政权的机器开始艰难而缓慢地运转。玛丽领导的供给部门开始向最困难的街区分发从旧政权仓库缴获的粮食,虽然稀薄,却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人心;里昂的宣传机器开动,第一期《罗兰苏维埃报》带着油墨的清香和激昂的文字,飞向城市的各个角落;奥托和夏尔则忙于整编队伍和肃清残敌,帝都的秩序在铁腕与信念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恢复着基本的稳定。
然而,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如同隐藏在华丽乐章下的杂音,始终萦绕在维克多的心头——约克的下落,以及那态度暧昧的第六处。
经过多方打探和审讯被俘的临时政府中层官员,一条相对可靠的情报终于被拼凑出来:在起义军攻入翠枝宫前的最后时刻,约克将军及其少数核心幕僚,在几名身份不明、气息隐秘的护卫陪同下,并未随同培巴让一起逃离帝都,而是悄然潜入了位于城市西北角、毗邻旧皇家园圃的**第六处总部**。
那是一座独立且戒备森严的建筑群,高墙深院,常年笼罩着一层神秘和令人不安的氛围。即使在帝国时代,那里也享有极高的自治权,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是帝国超凡力量的执法与管理核心。如今帝国崩塌,共和国覆灭,第六处却仿佛置身事外,紧闭大门,对城内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必须让他们交出约克!”在一次核心委员会上,本诺拍着桌子,怒气冲冲,“那是头号战犯!第六处包庇他,就是与我们为敌!”
“事情没那么简单。”夏尔眉头紧锁,他负责内务,对第六处的特殊性了解更深,“第六处底蕴深厚,里面高手如云,其掌握的隐秘技术和力量,远超普通军队。强行攻打,代价难以预料,而且……我们目前的主要敌人是卡森迪亚。”
维克多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深知第六处的棘手。这个机构超然于世俗政权更迭之上,其忠诚更多是面向某种“秩序”或者他们自身所追求的“知识”与“力量”。约克躲进去,显然是认为那里是目前帝都唯一能庇护他的地方。
“先礼后兵。”维克多最终做出决定,“以临时革命委员会的名义,正式照会第六处,要求他们引渡前临时政府首脑约克,并服从苏维埃政权的领导。”
命令被迅速下达。一名原属起义士兵、口才不错的年轻中尉,带着盖有临时革命委员会大印的公函,在一小队士兵的护送下,来到了第六处那扇紧闭的、由某种暗色金属铸造的大门前。
通报,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凝重。门前的士兵们能感觉到,高墙之后,似乎有无数道冰冷的目光在审视着他们。
终于,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并未完全打开,只是旁边一扇仅供一人通行的小侧门无声地滑开。一名穿着第六处标志性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中年人走了出来。他并未佩戴武器,但身上散发出的灵性波动,赫然达到了序列七的层次,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冷漠与疏离。
他接过公函,甚至没有打开看一眼,只是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扫过带队的中尉,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第六处,独立运作,不介入世俗政权事务。前执政官约克,已申请并获得第六处‘观察庇护’。贵委员会的要求,不予接受。”
说完,他微微颔首,算是尽了最基本的礼节,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回门内。那扇小侧门再次无声地关闭,将苏维埃政权的使者与意志,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消息传回翠枝宫,议事厅内一片哗然。
“狂妄!”
“他们这是公然挑衅!”
“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群情激愤。第六处的态度,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新生政权的脸上。
维克多坐在主位上,脸色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冰冷的怒意。他预想过第六处可能不会轻易就范,但如此直接、如此傲慢的拒绝,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这不仅仅是包庇一个约克的问题,更是对苏维埃政权合法性与权威性的根本否定。
“主席,下命令吧!调集炮兵,我就不信轰不开他那破门!”本诺再次请战。
“冷静,本诺。”夏尔按住他的肩膀,“第六处总部本身就是一座堡垒,内部结构复杂,强攻的代价我们承受不起,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维克多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西北方向。那里,第六处的建筑群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第六处……他们在等待,在观望。”维克多的声音低沉,“他们在看我们能否站稳脚跟,在看卡森迪亚会如何反应,或许……也在看我们这条‘真理之火’的途径,究竟能走多远。”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他们拒绝了我们,但也暴露了他们的态度——暂时中立,但绝不合作。他们将约克庇护起来,或许是将他视为一个筹码,一个在未来可能与我们交易的筹码。”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们逍遥法外?”里昂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维克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笔账,我们记下了。但现在,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巩固政权,应对卡森迪亚的威胁,恢复生产,稳定民生。第六处,就像一颗卡在喉咙里的骨头,暂时咽不下去,但也噎不死我们。”
他走回桌边,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卡森迪亚的边境线位置。
“传令下去:第一,加强对第六处总部的秘密监视,掌握其人员进出动向。第二,在舆论上揭露第六处包庇战犯、对抗人民政权的行为,占据道义制高点。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加快红军整编和边境防御工事的构筑!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苏维埃政权有能力保卫国家,也有决心清算一切敌人!”
“至于第六处和约克……”维克多的语气冰冷,“就让他们在那个乌龟壳里多待一段时间。等我们解决了外部威胁,稳定了内部,腾出手来……再好好跟他们算这笔总账!”
暂时的隐忍,并非怯懦,而是基于现实的战略权衡。新生苏维埃的敌人已经够多,不能再主动开辟一条不可控的超凡战线。但所有人都明白,与第六处的对峙,只是被推迟了。那座沉默的堡垒,终将成为必须拔除的钉子。而躲藏在里面的约克,也绝不会甘心永远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