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奈普妥协了。
当护厂队抬着“铁手”帮老大“屠夫”那不成人形的尸体,当黑帮残部如同丧家之犬般逃窜,当数百双燃烧着悲痛与怒火的眼睛死死盯住办公楼那扇华丽的窗户时,这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工厂主,终于感受到了源自骨髓的寒意。这不是他熟悉的、可以随意用鞭子和解雇来镇压的抱怨,而是一股要将一切都焚烧殆尽的洪流。
他肥胖的身体在窗帘后剧烈颤抖,汗水浸湿了昂贵的丝绸衬衫。他意识到,继续对抗下去,损失的将不仅仅是今天的订单,可能是整座工厂,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这些“贱民”已经见血,已经疯狂,他们不再畏惧个体的死亡。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被颤巍巍地推出来,站在台阶上,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面死寂的人群喊道:
“斯奈普老爷……念及大家生活不易……同意……同意即日起,所有工人工钱上调百分之十!受伤者,厂里负责医治!死者……死者家属抚恤金……二十银马克!”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带着明显的恐惧和不确定。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工人们沉默地听着,这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微不足道的让步,无法冲淡失去同伴的悲伤。但那紧绷的、仿佛随时会再次爆发的杀气,却悄然松动了一丝。他们证明了团结的力量,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才由远及近,姗姗来迟。几辆黑色的警用蒸汽车笨拙地停在工厂大门口,一队穿着黑色制服、手持警棍的警察慢吞吞地下了车,为首的是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警长。
他们看着满地的狼藉、血迹和尸体,脸上露出嫌恶和麻烦的表情。警长指挥着手下,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几句,然后便粗暴地抓起几个因为受伤而行动不便的工人,以及几个被打晕在地、没来得及逃跑的黑帮打手,胡乱塞进了蒸汽车。
“聚众斗殴,扰乱治安!都带回去审问!”警长高声宣布,试图找回一些官方的威严,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沉默伫立、眼神冰冷的工人时,却不自觉地避开了。
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附和。工人们冷冷地看着警察表演,心中明了,这些所谓的秩序维护者,只有在风暴平息后才会出现,收拾残局,并且通常站在施暴者一边。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工厂外围的一处矮墙上,一个戴着鸭舌帽、胸前挂着笨重相机的男人,正飞快地按动快门,用镜头记录下这战后的一幕:沉默的工人,狼藉的现场,姗姗来迟的警察,还有那具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的黑帮头目的尸体。
维克多捂着肩膀的伤口,看着眼前的一切。里卡多和其他几位工友的尸体已经被同伴们小心地抬走,地上的鲜血尚未干涸。胜利的滋味是如此苦涩。他看到了团结的力量,也看到了斗争的残酷。鲜血和牺牲,像冰冷的铁锤,敲打着他的灵魂。
**光靠鼓舞信念,团结抗争,就能赢得最终的解放吗?** 他问自己。
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在根深蒂固的权力结构面前,工人们赤手空拳的勇气,虽然可敬,却显得如此脆弱。今天他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棍棒和砍刀,甚至侥幸杀死了一个黑帮头子,但下一次呢?如果面对的是军队的火枪,是成建制的非凡者呢?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在灰烬中闪烁的火星,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真理之火”……不能仅仅停留在精神的鼓舞和组织的构建上。它必须找到将信念转化为现实力量的道路,不仅仅是抗争的力量,更是……保卫胜利果实、粉碎一切反扑的力量。序列八的道路,或许就与此相关……是“武装”,是“扞卫”,是“熔炉”?** 具体是什么他还无法把握,但那方向,已隐隐指向了更坚实、更具对抗性的层面。
就在他沉思之际,站在他身旁的夏尔,身体微微一顿。夏尔看着地上里卡多留下的那滩血迹,回想起自己在冲突中,那股从心底涌起、支撑着他挥舞木棍、保护同伴的沉稳热流,回想起在窝棚会议上,自己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充盈全身,仿佛某种一直存在的屏障悄然融化。他并没有获得翻天覆地的力量,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更加坚韧,身体似乎也凝实了一分,那微弱的热流变得可以稍微清晰地感知和引导。他,夏尔,正式踏入了 **序列九:鼓舞者** 的门槛,成为了“真理之火”的第二位非凡者!
他看向维克多,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都明白了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火种,已然传递。
而在远处那栋“心理研究与咨询”的小楼里,埃里希精神分析师合上了他的观察笔记。他将“真理之火”组织领导罢工、与黑帮血战、迫使工厂主妥协、以及核心成员夏尔灵性波动正式稳定在序列九水平等一系列事件,详尽地记录了下来。
“该组织展现出初步的行动力与牺牲精神,其信念场在冲突中得到强化与纯化。核心人物维克多疑似在事件中对其途径有了更深领悟,可能触及序列八边缘。新晋非凡者夏尔,能力稳定,需重点关注其成长轨迹。建议:**维持现有监视等级,重点记录其信念转化现实力量的尝试,尤其是涉及非凡领域的任何苗头。**”
他拿起报告,走向会长的办公室。这簇“真理之火”在经历了血的洗礼后,非但没有熄灭,反而似乎找到了更明确的燃烧方向。这既带来了潜在的风险,也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观察价值。风暴并未结束,它只是转入了一个新的,可能更加危险的阶段。而维克多和他的同志们,踏着同伴的鲜血,正艰难地迈向那未知的、布满荆棘的下一级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