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东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一口烈酒而满脸通红、双眼放光的上尉，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条件。”
他的声音通过卡捷琳娜的翻译，清晰地传到伊戈尔的耳朵里。
伊戈尔愣住了。
没有条件？
这怎么可能！
眼前的三船物资，任何一船都足以让一个濒临崩溃的舰队重新焕发生机。
“我只有一个提议。”李卫东的目光越过伊戈尔，望向漆黑的远方，仿佛能看到那座停泊着钢铁巨兽的军港。
“我希望和你的司令官，还有你的政委，当面谈一谈。”
“关于一份……友谊互助的协议。”
……
半个小时后。
一艘旗舰指挥艇，载着两位肩扛将星的男人，悄无声息地靠上了李卫东的货轮。
分舰队司令，康斯坦丁·索科洛夫海军中将。
分舰队政委，米哈伊尔·格里戈里耶夫海军少将。
两人面色凝重，带着最后一丝属于红色海军的骄傲与戒备，登上了这艘没有旗帜的神秘货轮。
接待他们的，依然是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东方男人。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
李卫东直接带着他们，重复了一遍伊戈尔刚才走过的路。
当索科洛夫中将，这位曾在古茄导弹危机中直面星联邦航母战斗群的老兵，亲眼看到那座由高筋面粉堆成的白色山峰时，他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空气中那纯粹的麦香，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那颗坚硬的心上。
他的士兵，已经有三个月没见过纯白的面粉了。
他们吃的黑面包里，掺杂了越来越多的木屑和草糠。
当格里戈里耶夫政委，这位负责全舰队思想工作的将军，看到三号货仓里那一排排装满了柴油的巨大油罐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听到了战舰发动机重新轰鸣的声音，看到了水兵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希望。
这些柴油，足以让他的旗舰“克里瓦克”号，重新驰骋整个黑海！
最后，他们来到了甲板中央。
李卫东亲手为两位将军斟满了“红星牌顶级伏特加”。
那霸道而醇厚的酒香，让两位将军的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索科洛夫中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火焰般的烈酒滑过喉咙。
他没有发出伊戈尔那样的赞叹，只是沉默着，将水晶酒杯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沉默，是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的震撼。
“李先生。”
最终，还是作为政委的格里戈里耶夫先开了口，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请说出你的目的。”
“这一切，不是免费的。”
李卫东点了点头，从卡捷琳娜手中接过一份文件。
“当然不是免费的。”
他将文件递了过去。
“我称之为，‘友谊互助协议’。”
索科洛夫接过文件，低头看去。
协议的内容，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
甲方：东方友人李卫东先生。
乙方：黑海勇士们。
甲方承诺，将以“人道主义援助”的形式，定期向乙方提供包括但不限于燃料、食品、药品、烈酒等物资。
第一批，就是眼前的三船。
索科洛夫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翻到下一页，看到了乙方的“义务”。
协议上写着：作为回报，乙方需派出舰队所属舰艇，为甲方的“民间商船队”在黑海及周边公海区域的航行，提供“航行安全保障”与“友好协同演习”支持，确保甲方商船的航行自由与安全。
航行安全保障？
协同演习？
索科洛夫和格里戈里耶夫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震惊。
这哪里是“保障”？
这分明就是武装护航！
用一支现役海军舰队，为一个私人商船队护航！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方夜谭！
“李先生，你这是在……雇佣一支海军？”索科洛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荒谬感。
“不，将军。”李卫东纠正道，“我是在资助我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朋友……
多么讽刺的词。
“我们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出航，我们的燃料……”格里戈里耶夫试图找回一点谈判的主动权。
“你们的燃料，由我提供。”李卫东打断了他，“每一次‘协同演习’所消耗的柴油，都会在下一次的‘援助’中，加倍补充给你们。”
这个魔鬼！
他算好了一切！
索科洛夫和格里戈里耶夫彻底沉默了。
拒绝？
拿什么拒绝？
拒绝这份协议，就等于亲手掐灭了整个舰队最后的生机。不出一个月，哗变就会爆发，士兵们会把军舰拆成废铁卖掉，这支光荣的舰队将以最耻辱的方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接受？
接受这份协议，就等于将红色海军的尊严，放在一个东方商人的天平上称量。
他们将成为一支被包养的“私人舰队”。
这是一个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良久的死寂之后。
索科洛夫中将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充满了挣扎与痛苦，但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决绝。
“我们需要时间讨论。”
“当然。”李卫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位将军走到船舷的另一侧，用最低的声音激烈地争论起来。
李卫东没有去听。
他知道结果。
因为他给出的，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十分钟后，索科洛夫和格里戈里耶夫走了回来。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疲惫。
“我们同意。”
索科洛夫从怀中掏出一支笔，在那份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的“合作备忘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没有法律效力。
没有国家背书。
但这潦草的签名，却比任何盖着国徽的合同都更加坚实可靠。
因为它建立在最原始的需求之上——生存。
“合作愉快，朋友。”李卫东伸出了手。
索科洛夫握住了他的手，那只曾经下令向星联邦舰队发出警告的手，此刻却冰冷而无力。
“第一批正式的‘援助物资’，三天后会抵达我们约定的海域。”李卫东补充道。
“舰队会进入战备状态。”索科洛夫点了点头，算是给出了承诺，“下一次‘紧急训练任务’，‘克里瓦克’号，会准时出现在航线上，为你的货轮……进行协同演习。”
说完，两位将军带着那份足以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备忘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德米特里走到李卫东身边，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低声道：“老板，你真的相信他们？”
李卫东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远处那片漆黑的海面，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不需要相信他们的人品。
他只需要相信，饥饿的士兵想要面包，冰冷的战舰需要燃料。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