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会内的火药味日益浓烈,两大阵营的议员们甚至在走廊相遇时,都常常是冷眼相对,连最基本的寒暄都省去了。基层传来的零星冲突报告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猜忌,更是让联邦这艘大船仿佛行驶在布满了暗礁的狭窄水道里,每一次颠簸都让人心惊胆战。
在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一个身影开始频繁地、沉默地穿梭于对立双方的议员办公室和休息室之间。他就是老郭,郭守义。他没有显赫的官方头衔,在议会中也没有固定的派系标签,但他身上凝聚着从铁骨营尸山血海中带出来的威望,以及一种历经沧桑、看透世情的通达。他的话,或许不够系统,不够引经据典,却往往带着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选择在正式的议会上发表长篇大论,那样只会被双方当作对方阵营的炮火。他选择了更传统,也更费时费力的方式——私下斡旋。
他先去拜访了几位态度强硬的“进化派”骨干。在对方的办公室里,他听着他们慷慨激昂地陈述技术突破的紧迫性,描绘着停滞不前将导致的可怕未来。老郭没有直接反驳,只是默默地抽着自制的土烟,烟雾缭绕中,他缓缓开口:
“林博士你们的想法,我明白。想变得更强,想活下去,这没错。咱们铁骨营的兄弟,哪个不想手里有更好的家伙,身上有更厚的甲?”他话锋一转,“可你们想过没有,现在底下的人心,有点散了。当兵的怀疑上头是不是把他们当成了耗材,老百姓担心哪天自己或者家人也被‘优化’得忘了本。这仗,还没跟外面的敌人打,自己家里先乱了营,这力气,还能往一处使吗?”
他看着对方:“我知道你们瞧不上‘保守’,觉得我们拖后腿。可联邦不是实验室,不能光算数据,不算人心。人心要是散了,再好的技术,谁去用?谁愿意去用?”
离开“进化派”的办公室,他又走进了“保全派”议员的房间。听着他们对技术风险的深切担忧,对可能失去人性的恐惧,老郭依旧是那副沉稳的样子。
“小陈、凯莉他们担心的,也在理。谁都不想变成六亲不认的怪物,或者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他磕了磕烟斗,“可咱们也得看看外面。拜耳那帮杂种还在虎视眈眈,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黑乎乎的东西,可是实打实地在吃人,在占地盘!咱们在这里为了‘怎么变强’吵得面红耳赤,人家可不会等着咱们吵出结果。”
他语重心长:“我不是说技术没风险,可因噎废食,最后饿死的还是自己。咱们得想办法,既保住咱们的‘人味儿’,又能找到活下去、打胜仗的路子。光堵不行,得疏。光怕也不行,得闯。但不能自己人跟自己人先干起来,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老郭的斡旋,像一股温润却坚韧的泉水,试图渗透进双方坚硬的立场之间。他不对任何一方的核心理念进行根本性的否定,而是不断地将话题拉回到几个最朴素的点上:内部的团结、外部实实在在的威胁、以及寻找一条现实可行的出路。
他的话语,或许无法立刻扭转那些根深蒂固的理念,但至少在一些相对理性的议员心中敲响了警钟。几位中间派的议员开始主动联络老郭,希望能找到一个打破僵局的折中方案。甚至少数“进化派”和“保全派”的成员,在私下非正式的场合,语气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绝对和激烈。
老郭趁热打铁,在一次气氛相对缓和的非正式磋商中,提出了一个初步建议:“我看,咱们能不能先搁置‘要不要继续走技术强化’的争论?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争不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两件事:第一,全力安抚和救助那些已经打了针、出现问题的兄弟,这是咱们联邦的责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第二,集中精力,搞清楚外面那些怪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拜耳想干什么?那些异形下一步会往哪儿动?咱们不能睁眼瞎!”
他将烟斗重重地在桌上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别忘了,咱们真正的敌人,始终在外面!家里吵归吵,闹归闹,但不能忘了,是谁把我们逼到这一步,是谁时时刻刻想着要咱们所有人的命!”
这番话语,如同暮鼓晨钟,让在场的议员们都沉默了片刻。内部的纷争再重要,在生存灭绝的外部威胁面前,似乎都显得有些……奢侈。
然而,就在老郭的努力似乎看到一丝微弱曙光的时候,一份来自全球监测网络的、标着最高紧急等级的联合报告,被送到了每一位议员的面前。报告的内容,让所有人刚刚稍有平复的心,瞬间再次沉入了谷底。
老郭的调和,在冰冷而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外部威胁,并非他用来团结内部的抽象概念,而是正在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和形式,具象化地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