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点”基地深处,一座由旧时代水下观测站改造而成的宽阔舱室内,临时联邦议会正在举行。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简陋的照明和一张用废弃合金板拼凑起来的长桌。与会者的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尚未散去的悲恸。
陈风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脸色苍白的林薇、手臂缠着绷带的凯莉、眼神沉痛的铁骨营代表、沉默寡言的无药者长老,以及几位面容憔悴的原利剑和拜耳技术人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仿佛主基地陷落的烟尘仍未散去。
“开始吧。”陈风的声音低沉,打破了沉默。
林薇首先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条理清晰:“根据最新统计,抵达‘起点’基地的幸存者共计8473人。其中,重伤员超过三百,轻伤者几乎遍布所有人。我们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重工业生产能力,精密仪器损毁超过八成。”她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科研团队……损失了超过百分之六十的成员。”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把钝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一名铁骨营的汉子猛地捶了一下桌子,发出沉闷的响声,眼眶通红,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哭出来。
凯莉接着汇报,她的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冷硬,却掩不住一丝颤抖:“防御力量方面,可战斗人员不足两千。武器库存……能量武器能量匣剩余标准量不到五百个,实体弹药平均每人不足二十发。我们失去了所有的空中力量和重型装甲。”她深吸一口气,“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罗战指挥,以及……他带走的所有经验丰富的老兵。”
提到罗战的名字,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那位永远像钢铁一样可靠的指挥官,如今已与主基地一同化为海底的尘埃。
轮到物资部门汇报时,情况更加不容乐观。食物储备即使实行最严格的配给制,也只能维持不到二十天。药品极度短缺,尤其是抗生素和止痛剂。生态循环系统的修复进度缓慢,淡水再生效率低下。
“我们几乎失去了一切。”一位原拜耳的技术代表喃喃道,脸上写满了绝望,“我们被困在这海底棺材里,弹尽粮绝……”
“我们还有人!”凯莉猛地打断他,目光如炬,“我们还有八千多个不怕死的!罗指挥和老郭他们用命把我们送出来,不是让我们在这里等死的!”
“凯莉队长说得对。”陈风接过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们是失去了一切,但我们还活着。活着,就意味着可能。主基地的陷落,是我们所有人心中永远的痛,但痛过之后,我们必须思考——我们为什么会失败?”
他看向林薇,目光复杂:“是因为我们的技术不够先进吗?还是因为我们的防御不够坚固?”
林薇在他的注视下,身体微微僵硬,低下了头。
陈风又看向那位拜耳代表,以及另外几位原拜耳的人员:“还是因为……我们内部,早已被侵蚀,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那位代表脸色一白,噤若寒蝉。
“失败的原因有很多,”陈风总结道,语气沉重,“技术的局限,内部的背叛,对敌人了解的匮乏,以及……我们或许过于自信,以至于忽略了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和团结的重要性。”
他站起身,双手撑在粗糙的桌面上,目光扫过每一张或悲伤、或迷茫、或愤怒的脸:“我们现在聚集在这里,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那是之后的事情。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决定我们这八千多人,这联邦最后的火种,该如何活下去!”
“首先,生存是第一要务。所有非必要的能源消耗全部停止,集中力量修复生态循环系统和水培农场。林薇博士,‘星光藻’的培育必须加速,它可能是我们氧气和部分食物的新来源。”
林薇抬起头,眼神恢复了部分神采,用力点了点头。
“第二,防御策略改变。我们无力进行大规模正面作战,转为全力隐蔽和机动防御。凯莉,你负责组织精锐侦察小队,不仅要监控异形动向,更要寻找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和可能的撤离路线。同时,组织所有人,利用基地内一切材料,制造陷阱和简易武器,我们要让异形每前进一步,都付出代价!”
“明白!”凯莉斩钉截铁地回应。
“第三,”陈风的目光变得深邃,“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的力量。科技、武器固然重要,但或许……我们忽略了其他可能。”他想到了苏小小与菌丝的沟通,想到了荧光鲸群的援助,想到了自己那难以言喻的共鸣能力。“我们需要找到一条新的道路,一条不属于拜耳的‘强制进化’,也不完全依赖于旧有科技树的道路。”
这个提议让一些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但更多的人,包括林薇,都陷入了沉思。主基地的陷落,已经证明了单纯依靠原有路径的脆弱性。
会议在沉重的气氛中持续了数小时,制定了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生存条例,但也初步明确了未来的方向。当众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会议室时,外面基地的通道里,依旧弥漫着悲伤和压抑。角落里传来低低的哭泣声,那是失去亲人的幸存者在独自舔舐伤口。医护人员在简陋的医疗区忙碌地穿梭,处理着似乎永远处理不完的伤势。
“起点”基地,这个深藏在海底的避难所,此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布满伤痕的病房,收容着破碎的家园和破碎的心灵。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陈风独自走到观景平台,望着外面永恒的黑暗。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罗战留给他的那把磁力密钥,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家园已碎,但他们必须在这破碎的废墟上,找到重生的基石。而第一步,就是直面血淋淋的过去,进行一场刮骨疗毒般的集体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