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平舆城的讲武堂,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颍川郡,一场由贾诩亲手点燃的导火索,也终于开始“滋滋”作响,即将引爆一个更大的火药桶。
颍川,阳翟城,淳于琼大营。
中军大帐内,酒气冲天。
淳于琼,这位袁绍麾下的老将,正光着膀子,满脸通红地和几个部将划拳行令,喝得不亦乐乎。
他奉袁绍之命,率领一万兵马南下,名为支援汝南,实则是来观望局势,顺便监视袁基。可没想到,他刚到颍川,就接连听到了两个让他震惊的消息。
先是袁基托大,派颜良文丑进攻小小的平舆,结果一败涂地,颜良重伤,文丑被俘。
接着,就是前几日,汝水岸边,袁术要当众处斩文丑,结果文丑却被一伙神秘人劫走,不知所踪。随后,暴怒的袁术,便对汝南发动了总攻。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淳于琼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粗人,彻底懵了。
他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搞不清楚就不想了。这是淳于琼一向的处事原则。反正主公袁绍的命令,只是让他驻扎在颍川,没让他出兵。那他就乐得清闲,每天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将军,喝!再喝一碗!”一个部将给淳于琼满上了一大碗酒。
“喝!谁怕谁!”淳于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大声笑道,“他娘的,管他袁术还是赵轩,天塌下来,有主公顶着!咱们只管喝酒!”
“将军说的是!”众将领纷纷附和。
就在大帐内一片乌烟瘴气的时候,一个亲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报……报将军!帐外,有一个自称是南阳来的信使,求见将军!”
“南阳来的信使?”淳于琼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问道,“袁术那小子派来的人?他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想劝降老子?”
“哈哈哈哈!”帐内的将领们,都哄笑起来。
“让他进来!”淳于琼抹了把嘴,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袁术那厮,能玩出什么花样!”
很快,一个穿着普通商贩衣服,贼眉鼠眼的男子,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大帐,就立刻跪倒在地,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高高举起。
“小人奉后将军之命,有密信呈上淳于将军!”
一个亲兵上前,将信取过,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毒,才递给了淳于琼。
淳于琼扯开火漆,展开信纸,眯着醉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起来。
这封信,正是出自戏志才的手笔,又经过了贾诩的“润色”,无论是措辞、语气,还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倨傲,都将袁术模仿得惟妙惟肖。
信的大意是:
“琼弟啊,你跟着袁绍那庶子,有什么前途?他连自己的亲侄子和爱将都保不住,可见是个无能之辈。如今汝南大局已定,不日就将落入我手。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不如,你我里应外合,你从背后捅袁绍一刀,我正面干他!事成之后,这汝南太守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我袁公路一言九鼎,绝不食言!为了表示诚意,我特派心腹,送上信物一件,以示结盟之意。望弟早下决断,共创大业!”
淳于琼看得是眉头紧锁,火冒三丈。
“放屁!”他猛地一拍桌子,将信纸拍得粉碎,“袁术这狗贼!竟敢如此小瞧于我!以为老子是那种背主求荣的小人吗!”
他指着那个信使,破口大骂:“回去告诉袁术!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早晚要取他的狗命!”
那个信使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人只是个传话的啊!”
“滚!”淳于琼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将军威武!”
“骂得好!”
帐内的将领们,纷纷叫好。
但人群中,有一个副将,却眼珠一转,悄悄地凑到了淳于琼身边,低声说道:“将军,您就这么把信使放走了?”
“不放走,难道还留他吃饭?”淳于琼没好气地说道。
“将军息怒。”那副将压低了声音,“您想啊,袁术派人来招降我们,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好机会?什么好机会?”
“将计就计啊,将军!”副将的脸上,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我们可以假意答应袁术,跟他虚与委蛇。然后,找个机会,设下埋伏,把他引过来,打他个措手不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到时候,您在主公面前,可就大大地露脸了!”
淳于琼一听,眼睛亮了。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将计就计!好主意!
他虽然脑子笨,但打仗的血性还是有的。一想到能把袁术骗过来,狠狠地揍一顿,他就兴奋得直搓手。
“好!就这么办!”淳于琼一拍大腿,“快!把那个信使给我追回来!”
……
淳于琼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就在那个“信使”离开大营后不久,他并没有返回南阳,而是在一个偏僻的树林里,与另一拨人接上了头。
为首的,正是贾诩派出的心腹。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大人,一切顺利。”那个贼眉鼠眼的“信使”谄媚地笑道,“淳于琼那蠢货,看了信,果然暴跳如雷。不过,被他手下的一个副将劝了几句后,又派人把我追了回去,说是要‘考虑考虑’。看那样子,八成是想玩将计就计的把戏。”
“很好。”为首的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了过去,“这是你的赏钱。记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从今天起,你就不是袁术的信使了,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好好过日子去吧。”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那人接过钱袋,千恩万-谢地走了。
“哼,将计就计?”为首的人看着淳于琼大营的方向,冷笑一声,“就凭你那猪脑子,也配跟我们祭酒大人玩计策?”
他转头对身后的几个人说道:“按计划行事!把淳于琼和袁术信使‘私会’的消息,想办法捅到汝南袁绍军那边去!另外,再派一拨人,直接去邺城,把这封‘劝降信’的原件,送到袁绍的案头!”
“记住,要做得像是不经意间泄露出去的一样。让袁绍觉得,是他自己手下的人,发现了淳于琼的‘不轨’!”
“是!”
几道黑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收紧。淳于琼这个自作聪明的猎人,马上就要发现,他自己,才是那个被团团围住的猎物。
几天后。
河北,邺城,袁绍府邸。
袁绍看着手中那封从颍川前线,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信,气得浑身发抖。
信,是戏志才写的。
但信上的内容,却是淳于琼写给袁术的“回信”。
信中,淳于琼用一种极其谄媚和贪婪的语气,“答应”了袁术的招降。表示自己对袁绍早已心怀不满,愿意弃暗投明。他还“提议”,双方可以在某月某日,在某个地方会面,商议具体的“起义”事宜。
这封信,当然是假的。是贾诩让戏志才模仿淳于琼的笔迹和口吻,伪造的。
但它看起来,太真了。
“反了!都反了!”袁绍将信狠狠地摔在地上,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袁基无能,葬送我上万精锐!
文丑被俘,如今又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现在,就连我最信任的老将淳于琼,也要背叛我!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袁绍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生性多疑,本就因为汝南的连番失利,而对前线的将领充满了不信任。现在,这封“铁证如山”的信,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猜忌之火。
他根本没有去想,这封信会不会是伪造的。
在他看来,这一定是真的!淳于琼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背叛了革命!
“主公息怒!”堂下,谋士郭嘉和审配,连忙上前劝谏。
“息怒?我如何息怒!”袁绍指着地上的信,怒吼道,“你们看看!这就是我委以重任的大将!他要跟袁术那庶子,里应外合,来夺我的基业!”
审配为人刚直,捡起信看了看,皱眉道:“主公,此事,会不会有诈?淳于将军跟随主公多年,忠心耿耿,怎会轻易背叛?”
“忠心耿耿?”袁绍冷笑一声,“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袁基兵败,正是他趁机坐大,勾结外敌的好时机!”
一旁的郭嘉,眼神闪烁,却没有说话。他天生聪慧,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但他更了解袁绍的性格。此时的袁绍,正在气头上,任何劝说的话,都听不进去。你越是替淳于琼辩解,他只会越发认定淳于琼有问题。
“主公,”郭嘉终于开口了,但他没有去辩解,而是顺着袁绍的话说道,“若淳于琼真有反心,那他手中那一万兵马,便是我军心腹大患。此事,绝不可姑息!”
“奉孝言之有理!”袁绍果然听进去了,他停下脚步,恶狠狠地说道,“我绝不能让这种小人,毁我大事!”
“那依主公之见,当如何处置?”审配问道。
“派人!立刻去颍川!”袁绍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杀机,“传我将令,就说我念他旧功,让他交出兵权,回邺城养老。他若从命,便罢。他若有半点迟疑……”
袁绍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就地格杀,以正军法!”
“主公英明!”审配躬身应道。
郭嘉看着袁绍那被愤怒和猜忌冲昏了头脑的模样,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袁绍这个决定,下得太草率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
一场巨大的风暴,即将在颍川的上空,猛烈爆发。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贾诩,此刻正在平舆的讲武堂里,慢悠悠地教着三百个士兵,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这,就是顶级谋士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