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深夜的寂静,一行人马在惨淡的月光下,如同鬼魅般掠过荒原。寒风如刀,刮在脸上,刺骨的冷,却不及我心头的寒意。身后是张超营寨的点点火光,前方是沉入黑暗的未知。赵哨长带队在前,王五和两名蓝衣弩手紧随其后,将我们几人夹在中间,名为护卫,实为监守。
我紧握缰绳,指尖冰凉。脑海中不断回放栾廷玉昏迷前的警示——“小心云”。云中鹤,他究竟在图谋什么?这趟扈家庄之行,是他与张超的合作,还是各有算计?那“镇龙令”在怀中隐隐发烫,仿佛是不祥的预兆。
约莫一个时辰后,远处黑暗中,浮现出一片模糊的、扭曲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逐渐清晰——焦黑的断壁残垣,坍塌的屋架像巨兽的枯骨,在月光下支棱着,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怨愤。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焦糊、腐朽和淡淡血腥的怪异气味。
扈家庄。到了。
我的心猛地一抽,呼吸骤然急促。尽管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化为废墟,那股锥心之痛依旧排山倒海般袭来。原主扈三娘的记忆碎片汹涌澎湃——父亲在庄前训话的威严,兄长在院中练枪的英姿,庄客们劳作时的喧闹……一切鲜活的生活图景,都被眼前这片死寂的焦土无情覆盖。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腥甜,才勉强压下喉头的哽咽。不能哭,现在不是时候。
“停!”赵哨长勒住马,举手示意。他警惕地扫视着死寂的废墟,低声道:“扈姑娘,就是这里了。你看……”
“下马,步行。”我打断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率先翻身下马,脚踩在冰冷的、满是碎瓦烂砖的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心上。
猴子紧随我身侧,短刀出鞘寸许,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两名庄客也握紧了手中朴刀。王五和蓝衣弩手无声下马,呈扇形散开,手持弩机,对准黑暗中的废墟,动作专业而冰冷。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废墟照得一片惨白,更添几分鬼气。我们小心翼翼地深入。烧塌的房梁,破碎的瓦罐,散落的兵器,以及……偶尔可见的、被野物啃噬过的森森白骨。每看到一具尸骸,我的心就沉一分。孙小妹画出的庄内地图在我脑中清晰起来,我引着众人,刻意绕开可能埋藏忠骨的区域,朝着记忆中的祖祠方向摸去。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风声和我们踩在瓦砾上的轻微声响。但这种静,透着诡异。太静了,连虫鸣都没有。
就在我们接近祖祠那片相对完整的石砌广场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数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左侧一片半塌的院落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赵哨长和王五!
“有埋伏!”赵哨长反应极快,猛地侧身翻滚,箭矢擦着他的臂甲掠过,火星四溅!王五则一个铁板桥,弩箭贴面飞过,他身后一名蓝衣弩手闷哼一声,肩头中箭!
“敌袭!结阵!”赵哨长怒吼,官兵迅速靠拢,举盾防御。
几乎同时,右侧废墟中也窜出七八条黑影,手持钢刀,悍不畏死地扑杀过来!看衣着杂乱,似是梁山喽啰打扮,但出手狠辣,配合默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保护扈姑娘!”猴子厉喝,与两名庄客挥刀迎上,顿时金铁交鸣,杀声四起!
场面瞬间大乱!官兵与不明身份的伏兵绞杀在一起。王五和另一名蓝衣弩手凭借弩箭犀利,连连点射,逼得伏兵一时难以近身。
我背靠一段残墙,日月双刀出鞘,心脏狂跳。是梁山的埋伏?还是……张超或者云中鹤的灭口之计?不对!若是灭口,刚才的弩箭应该主要针对我!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官兵和云中鹤的人!
混乱中,我眼角余光瞥见王五在放箭间隙,似乎朝某个方向打了个隐蔽的手势。他在跟谁通讯?
不能被困在这里!必须趁乱脱离控制!
“猴子!跟我来!”我低喝一声,利用对地形的熟悉,猛地蹿入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巷道。猴子心领神会,一刀逼退一名追兵,闪身跟上。
巷道另一头通往祖祠后的杂树林。只要进入树林,就有周旋的余地!
“想跑?”一声冷笑传来,一道黑影如大鸟般从残垣上扑下,刀光直劈我面门!是伏兵中的好手!
我早有防备,双刀交叉上架!“锵!”火星迸射!巨力传来,我手臂发麻,踉跄后退。此人功力深厚!
“姑娘小心!”猴子从旁侧杀出,短刀疾刺那人肋下,逼其回防。
就在这喘息之际,我忽然发现脚下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下似乎有空洞回声!祖祠附近有密道?是丁!扈三娘记忆中,似乎听父兄提过,祖祠下有应急的藏身地窖!
机会!
“进巷子!找机关!”我急声对猴子喊道,同时双刀舞动,奋力挡住追兵。
猴子会意,不再缠斗,虚晃一招,退入巷道深处,快速摸索墙壁。我且战且退,将他护在身后。追兵加上那名好手,攻势凌厉,我身上瞬间添了几道血口,险象环生!
“找到了!”猴子惊呼,似乎触动了什么机括!旁边墙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露出一道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狭窄裂缝!
“进去!”我厉喝,用尽全力劈出一刀,暂时逼退正面之敌,趁机闪入裂缝!猴子紧随而入!
裂缝内一片漆黑,潮湿阴冷。我们刚进入,就听“咔嚓”一声,似乎是机关复位,裂缝在身后合拢,将外面的喊杀声瞬间隔绝了大半。
黑暗中,只剩下我们粗重的喘息声。暂时安全了?不,这地窖未必是生路,也可能是绝地。
我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感受着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心脏仍在狂跳。外面的厮杀声隐约可闻,王五的手势,精准的伏击,还有这巧合发现的地窖……这一切,太过蹊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着局势。
云中鹤……你究竟想干什么?这扈家庄的废墟之下,到底埋藏着什么,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我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锐利。既然入了局,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我示意猴子噤声,凝神倾听地窖深处的动静,同时摸索着怀中的“镇龙令”。
这枚令牌,或许不仅仅是信物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