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地宫的惊天危机暂告平息,留下的是一片需要抚慰的疮痍与诸多亟待厘清的心绪。众人各自返回寝殿休整,疗愈身体与心神的创伤。
是夜,万俟澈被西陵王万俟羽传召至御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万俟羽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面容。他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眉宇间已褪去青涩、更添沉稳与坚毅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
“澈儿,”万俟羽的声音带着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经此一事,父王心力交瘁,亦觉愧对列祖列宗与西陵万民。传位诏书,父王已交由沈渊保管,你……”
他话音未落,万俟澈已撩袍跪下,语气坚定而恳切:“父王!您正值春秋鼎盛,西陵历经动荡,正需您坐镇稳定人心。澈儿年少,尚有许多未明之事、未历之艰,需在父王身边学习历练。且……澈儿亦有心愿未了,恳请父王收回成命,继续执掌西陵!”他并非推拒责任,而是深知此刻仓促继位于国于己皆非最佳,且他心中,还有与那人并肩未来的私心期盼。
万俟羽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沉默片刻,终是长长一叹,带着些许欣慰,也带着更深的复杂:“行吧……既如此,这副重担,父王便再替你扛一段时日。你……且起来吧。”
随后,西陵王室为上官宁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葬礼。无论她生前有多少过错,她终究是名义上的皇贵妃,代表了上官家的颜面与西陵王室的态度。葬礼极尽哀荣,却也掩不住知情者心中的唏嘘与悲凉。
消息传至遥远的大祈深宫。皇后上官韵阮闻听胞妹死讯,如遭雷击,手中精致的茶盏“啪”地摔得粉碎。她屏退左右,独自一人立于空旷的宫殿中,望着西陵的方向,泪水无声滑落,最终化作压抑不住的悲泣:
“宁儿!!我的宁儿!!!你小时候最怕孤独,最怕黑了……姐姐不在身边,你一个人……在那冰冷的地下,要好好的走……”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却连亲自为妹妹扶柩送行都做不到,只能在异国他乡,对着清冷的月光,独自为妹妹焚香吊唁,那份刻骨的悲痛与无力感,深埋于雍容华贵之下,唯有她自己知晓。
西陵太子东宫
清幽的庭院内,月色如练,洒满石阶。
万俟澈备下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邀蓝灼前来小酌。经历了地宫生死与共,许多东西已在悄然改变。
几杯温酒下肚,驱散了夜间的微寒,也壮了几分胆气。万俟澈放下酒杯,望向身旁在月光下更显清丽绝俗的蓝灼,那双异色瞳眸中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柔情。
“灼儿,”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此番地宫历劫,生死一线间,我才愈发清晰,世间万物,除却责任,唯你最是珍贵。我不想再犹豫,再错过了。”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我,我心悦于你……我们……将婚事定下,可好?”
蓝灼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眸对上他炽热而真诚的目光,心中虽早有预感,亲耳听到时仍不免一阵悸动,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欣喜悄然蔓延开来。她对他,何尝不是早已情根深种,只是她性子清冷内敛,不轻易表露。此刻,见他如此坦诚,她压下心中波澜,唇角微弯,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幽幽回道:“好。那就……定下。”
万俟澈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然而不待他狂喜,蓝灼话锋一转:“不过,婚期暂缓。我……我都还未曾正式禀明父王和母后,若就在你这西陵稀里糊涂定了终身,回去怕是要被念叨许久。”
“行!都依你!”万俟澈喜不自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忍不住起身就想将她拥入怀中。
蓝灼却反应极快,手腕一翻,巧劲一带,便将他探过来的手轻轻格开,挑眉道:“干嘛?别动手动脚的……”
万俟澈被她拿住手腕,也不挣扎,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放软了声音哀求:“行行行,我错了,祖宗……就给我抱一下嘛……就一下……”那语气,竟带着几分委屈与撒娇的意味,与他平日太子的威仪判若两人。
蓝灼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一软,有些无奈地松开手,微微偏过头,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绯红:“……行吧。”
万俟澈得令,立刻心满意足地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小心翼翼地环住她,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发丝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足地喟叹:“灼儿……不,灵双,我可以唤你灵双吗?”他记得,这是她在南国更为亲近的称谓。
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蓝灼心中最后一丝别扭也消散了,轻声应道:“可。”
万俟澈低笑,在她发间轻嗅:“灵双,你好香啊……”
蓝灼忍不住嗔道:“你是狗吗?”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庭院中,只剩下他们低低的絮语和偶尔传来的、带着甜蜜气息的打闹声……
不久后,西陵王室正式对外宣布,将与南和灵国联姻,但因公主意愿,具体婚期尚未约定,留待日后商定。
而关于此次同来西陵的四公主慕清,公告中并未多言。蓝灼私下询问了她的意愿。
“清儿,此次地宫之事,多亏有你冒险取得《焚天契》,才能力挽狂澜。此恩,我铭记于心。”蓝灼真诚道,“今后,你作何打算?若你……若你对万俟澈有心,我其实可以……”
慕清轻轻打断她的话,目光清澈而坚定,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与向往:“灼姐姐,你的心意清儿明白。但清儿想回大祈。见识过灼姐姐和鸢姐姐的风采,清儿觉得,女子的人生,未必只有嫁人一途。清儿……也想试试,能否如你们一般,依靠自己,做些什么,建功立业。清儿,不想就此困于深宫后院,匆匆嫁人。”
蓝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却也有一丝担忧:“可是,你本是奉旨来西陵议亲,如今这般回去,恐怕朝中坊间,会对你的声誉有所非议……”
慕清闻言,却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洒脱而明亮,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哈哈,灼姐姐之前不是教导过我,女子当自立,不必过于在意那些虚名浮议吗?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想为了他人的眼光而活。我不在乎。”
“好!”蓝灼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支持,“既然你已下定决心,我必全力助你。我会去请求西陵王,以大祈与西陵联姻失败、但你于西陵有功为由,让你风风光光返回大祈。并请他下一道国书,言明若你回大祈后,有人敢因此事为难于你,西陵绝不会坐视。我也会留下信物,若有紧急,我可瞬移赶来。而且,阿姐也在大祈,我会修书一封,请她务必看顾于你。”她顿了顿,“此次,我亲自送你回大祈,正好,我也该去看看阿姐了。”
慕清闻言,眼眶微热,深深一福:“清儿……谢过灼姐姐!”
新的旅程,新的选择,已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