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岩岭深处,一处被天然红色岩石环抱、终年弥漫着淡红色瘴气的隐秘山谷,便是“血影堂”的堂口所在。
山谷入口狭窄,布有简单的迷阵和警戒禁制。谷内面积不大,却依山修建了十几座粗糙的石屋,中央则是一座以黑铁和血色岩石垒砌而成、显得格外阴森压抑的大殿——血煞殿。
林衍被粗暴地扔进了大殿后方一处深入地下的石牢中。
石牢阴冷潮湿,墙壁上凝结着暗红色的、不知是锈迹还是干涸血渍的斑块。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牢内已有七八个衣衫褴褛、气息萎靡的囚徒,有男有女,修为多在炼气中前期,眼神麻木绝望,如同待宰的牲畜。
哐当!
沉重的玄铁牢门关闭,门上亮起血色的符文,封禁了内外灵气的流通。
林衍摔在冰冷的石地上,牵动伤势,忍不住咳出几口黑血。蚀骨毒在失去灵力压制后,蔓延得更快,如同无数细小毒虫在啃噬着他的经脉和脏腑,带来连绵不绝的剧痛。右臂的伤口也在流血,左臂新添的深痕更是火辣辣地疼。
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痛哼。他只是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受伤的野兽,默默舔舐伤口,同时用仅存的一丝清醒意识,观察着周围。
牢房内死气沉沉。那些囚徒对林衍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或墙壁。他们身上大多有伤,气息孱弱,显然已被关押多时,且遭受过折磨。
“血食……原来如此。”林衍明白了。这些人,包括自己,都是血影堂圈养起来,供那血袍堂主修炼邪功的“材料”!
他尝试运转《血魂诀》,但体内灵力几近枯竭,经脉被蚀骨毒侵蚀得千疮百孔,稍一引动便剧痛难忍,根本无法正常行功。阴煞袋也被收缴(对方检查时发现此袋特殊,但暂时未能打开,被单独封存)。人皇幡和最重要的几样宝物贴身隐藏得极好,暂时未被发现,但也无法动用。
情况,糟糕到了极点。
但林衍并未彻底绝望。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的经历,早已将他磨砺得心如铁石。越是绝境,他越是冷静。
“必须先稳住伤势,清除或压制蚀骨毒,恢复一丝灵力。”他心中暗忖。
他闭上眼睛,不再试图运转完整功法,而是集中全部心神,引导体内那仅存的、微不可察的一缕《血魂诀》本源血气和生命力,缓缓流转于心脏、肺腑等要害之处,进行最基础的固本培元,吊住性命。同时,他也在默默感知着周围环境,尤其是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和一种特殊的阴煞能量。
血影堂修炼血煞魔功,此地血腥气浓重,且似乎布置了汇聚阴煞血气的阵法。这股能量虽然驳杂暴戾,充满怨念,但对他修炼《血魂诀》而言,未必不能利用,前提是他能先恢复对灵力的基本控制。
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锁链响动。
两名血影堂的炼气中期弟子打开了牢门,目光在牢内囚徒身上扫过,如同在挑选货物。
“你,你,还有你,出来!”其中一个弟子指着林衍和另外两名看起来相对“新鲜”一些的囚徒喝道。
另外两名囚徒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却不敢反抗,只能颤巍巍地站起来。
林衍也勉强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他脸色苍白如纸,脚步虚浮,看起来比另外两人状态还差。
“磨蹭什么!快走!”弟子不耐烦地推搡着三人,将他们带出了石牢。
穿过阴暗的通道,来到地面一处空地上。这里似乎是“处理”血食的地方,地面暗红,中央有一个刻满符文的石台,旁边摆放着各种形状古怪、沾染着暗红污渍的刀具和器皿。
空地上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那个瘦高个(之前抓捕林衍的修士),他旁边还有一个面容枯槁、眼神浑浊的老者,身上散发着炼气八层的气息,手里拿着一个记录用的玉简。
“吴管事,这三个是今天要用的。”带路的弟子对老者恭敬道。
吴管事浑浊的眼睛扫过林衍三人,在状态最差的林衍身上多停留了一瞬,皱了皱眉:“这个中毒太深,气血亏损严重,精血不纯,堂主修炼时恐怕不喜。先带下去,喂点‘血渣’,吊着命,等毒性稍缓,气血恢复些再用。”
“是。”瘦高个应道,随即对带路弟子吩咐,“把他带回丙字七号血牢,单独关押,每天喂一勺‘血渣膏’。”
两名弟子应声,又押着林衍往回走。另外两名囚徒则被留在了空地,等待他们的命运,不言而喻。
林衍被重新关回石牢,不过这次是单独的一间更小的囚室(丙字七号)。条件更差,但至少暂时免于被立刻抽取精血的命运。
很快,一名弟子端着一个黑漆漆的瓦罐进来,用木勺舀了一勺粘稠暗红、散发着浓烈腥臭的膏状物,粗暴地灌进林衍嘴里。
“血渣膏”——林衍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是用那些被抽取精血后的囚徒残躯、混合低阶妖兽血液和一些低劣药材熬制的“饲料”,专门用来给还未被抽取精血的“血食”补充气血、吊住性命,以保证精血的“品质”。
这东西腥臭无比,杂质极多,甚至可能残留着怨念和毒素。但此刻对林衍而言,却是补充气血、延缓死亡的“良药”。
他强忍着恶心和反胃,将那勺“血渣膏”咽下。膏体入腹,化作一股灼热而驳杂的气流散开,其中蕴含的微薄气血之力,确实让他冰冷的身体感到一丝暖意,虚弱的生机也得到了一丝补充。
“虽然污秽,但总比没有强……”林衍心中冰冷。他开始有意识地引导这驳杂的气血之力,配合体内残存的本源血气,优先对抗蚀骨毒,修复最致命的脏腑损伤。
每天一勺“血渣膏”,成了林衍维系生命、缓慢恢复的唯一能量来源。
他如同真正的囚徒,不言不语,不吵不闹,每日除了被喂食,便是蜷缩在角落,如同死去一般。看守的弟子起初还偶尔查看,后来见他气息奄奄,毫无动静,便也懒得再关注,只当是个等死的废物。
然而,在这看似绝望的死寂之下,一场悄无声息的蜕变,正在林衍体内发生。
《血魂诀》的逆天之处,在此刻展露无遗。这门功法本就霸道无比,能炼化各种能量为己用,甚至包括其他修士的精血魂魄!这“血渣膏”虽然污秽不堪,但其中蕴含的气血之力和微弱的生命能量,却在林衍以《血魂诀》最基础法门(仅维持生命本能运转)的引导下,被一丝丝地剥离、提纯、吸收!
效率极低,过程痛苦(需时刻抵抗驳杂能量和怨念的冲击),但确确实实,他的伤势在极其缓慢地好转,蚀骨毒的蔓延被遏制了一线,枯竭的经脉中,也开始重新滋生出一缕缕微弱却凝练的血灵力!
更重要的是,这牢狱之地,血腥气浓重,阴煞怨念充斥,对旁人而言是毒药,对修炼《血魂诀》且拥有人皇幡的林衍来说,却如同一个特殊的“修炼环境”。他的身体仿佛一块干涸的海绵,在本能地、被动地吸收着空气中弥漫的那些负面能量,经由人皇幡在识海中无意识的震荡过滤(人皇幡对魂体、怨念有本能镇压和吸收倾向),再被《血魂诀》缓缓同化。
他的气息,依旧虚弱不堪,甚至因为刻意收敛和伪装,显得更加萎靡。但内在的根基,那因为连番大战和逃亡而动摇的根基,却在血与煞的浸染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被重新夯实、加固。
时间一天天过去。
林衍对“血渣膏”的承受能力越来越强,吸收效率也在缓慢提升。他甚至开始尝试在深夜,以微弱的神识和灵力,去触碰、解析牢门上那些血色封禁符文!
这些符文简陋粗鄙,远远比不上阴煞袋上的天然纹路或困龙网上的高级符文,但对于几乎从零开始接触阵法禁制的林衍而言,却是极好的“教材”。他默默记忆着符文的形态、灵力流转的节点、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一丝血煞之意。
半个月后。
林衍盘坐在丙字七号囚室的角落,双眼微闭。外表看起来,他依旧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如同随时会断气。
但在他体内,蚀骨毒已被压制到角落里,虽然未能根除,但已无法再影响基本行动。脏腑的伤势好了三四成,经脉修复了部分,丹田中重新凝聚起一小团粘稠的暗红色血灵力,虽然总量只相当于炼气三四层,但质量却异常精纯凝练,带着一股阴煞与血煞交融的独特气息。
他的右臂骨骼愈合了大半,左臂的伤口也已结痂。最让他惊喜的是,在不断吸收“血渣膏”和环境中血煞之气后,《血魂诀》似乎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气血的掌控力和吞噬炼化能力,都有了明显的提升。他甚至能隐隐感觉到,自己血液中,似乎多了一丝极其淡薄的、属于血煞的特性?
这或许是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血魂诀》产生的适应性异变。
这一日,又到了“放风”和补充“血食”的时候。牢门打开,几名囚徒被带出去,再也没有回来。新的、更加麻木绝望的面孔被补充进来。
林衍依旧蜷缩在角落,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瘦高个(名叫刘三)和吴管事例行巡查。刘三目光扫过林衍,见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嗤笑一声:“吴管事,这小子命倒是挺硬,吃‘血渣’吃了半个月还没死。不过看样子也差不多了,堂主最近修炼到了关键处,需要的‘血食’品质要求更高,这种货色,估计也快用上了。”
吴管事浑浊的眼睛瞥了林衍一眼,漠然道:“再喂三天,若气血还是这般稀薄,就直接送去‘化血池’,提炼些精血备用,总比浪费强。”
“是。”刘三应道。
两人脚步声远去。
林衍缓缓睁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至极的寒芒。
“化血池……提炼精血……”他心中冷笑。
三天?足够了。
他重新闭上眼,体内那新生的、带着血煞气息的微弱灵力,开始以一种更加隐蔽、更加高效的方式,在经脉中默默流转。同时,他的神识,如同最细的蛛丝,悄然延伸,再次“抚摸”着牢门上那些血色符文。
这一次,他对这些符文的感知,比之前清晰了数倍!那些灵力流转的节点、符文之间的勾连、乃至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操控者的神识印记(很微弱),都逐渐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脉络。
“破开这牢门,不难。”林衍心中判断,“难的是如何悄无声息地离开这山谷,避开那名筑基堂主和其他血影堂修士。”
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一个混乱的、能让他趁乱脱身的机会。
而机会,往往留给有准备的人,也常常……自己会来。
就在吴管事所说的“三天”期限即将到来的前一天夜里。
血影堂山谷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和喊杀声!紧接着,警报的钟声在山谷内急促响起!
“敌袭!有敌袭!”
“是‘黑风寨’的人!他们打过来了!”
外面顿时乱成一团,呼喝声、惨叫声、法术爆裂声不绝于耳。
林衍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
机会来了!
他不再掩饰,体内那微弱却凝练的血煞灵力轰然运转,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出一道暗红近黑、带着丝丝血煞之气的剑气,精准无比地点在牢门符文流转的几个关键节点上!
嗤嗤嗤!
血色符文一阵剧烈闪烁,随即迅速黯淡、崩解!那玄铁牢门,在失去了符文加持后,对他而言形同虚设!
他轻轻一推,牢门应声而开。
没有丝毫犹豫,林衍如同鬼魅般闪出囚室,融入外面混乱的黑暗与血色之中。
他的目标很明确——先去取回自己的东西(尤其是阴煞袋),然后……趁着两伙邪修火拼,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血影堂和黑风寨谁死谁活?与他何干!
血腥的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蛰伏已久的困龙,终于等到了挣脱枷锁、重返深渊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