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终于亮了。
血月消散,朝霞染红天际,阳光洒在焦黑的大地上,却驱不散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巨坑边缘,林衍盘膝而坐,周身血雾缭绕,正在炼化刚才吞噬的青冥子精血。
金丹后期修士的全部精华,远比普通修士雄厚。血海金丹在丹田中疯狂旋转,将这磅礴的能量炼化、吸收,修为稳步向金丹后期迈进。
半个时辰后,林衍睁开眼。
金丹中期巅峰到金丹后期的瓶颈,已经松动了大半。再有一两次这样的吞噬,他就能真正踏入金丹后期。
但他脸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冰冷。
他站起身,走到巨坑边缘,俯视下方。
坑深百丈,坑底岩浆翻滚,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坑壁是暗红色的结晶岩,像凝固的血块。空气中,还残留着血魂大阵爆炸后的能量余波,偶尔有细小的血色电蛇在坑中游走,发出“滋滋”的声响。
一切都毁了。
血幡谷,他第一个根据地,第一个亲手建立的地方,就这样化为了焦土。
那些人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周老,那个兢兢业业的老账房,临死前还在指挥血卫队布防。
独眼汉子,第一个向他效忠的血卫队长,修炼最拼命,总是冲在最前面。
还有那些血农队的老人,那些从黑风寨逃出来的妇孺,那些刚看到希望就陨灭的凡人……
全死了。
死在他亲手引爆的血魂大阵下。
“大人……我们该走了。”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衍没有回头。
他知道是谁。
铜骨。
那具三丈高的骷髅尸傀,居然还“活”着。
它从巨坑另一侧的碎石堆里爬出来,骨架残缺了大半,左臂只剩半截,肋骨断了七根,眼眶中的血焰也黯淡得只剩一点火星。但它还是挣扎着,走到林衍身后,单膝跪地。
在血魂大阵爆炸的最后一刻,林衍用最后一点法力将它推出了爆炸中心,所以它才能幸存。
但也仅此而已。
血一、血二、血三,都化为了灰烬。
“你还活着。”林衍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属下……没用。”铜骨低下头,骨架发出“嘎吱”的摩擦声,“没能……保护他们……”
“不怪你。”林衍转过身,看着这具残破的尸傀,“是我让他们死的。”
他的眼神,让铜骨眼眶中的血焰都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漠然。
仿佛那些人的死,只是一串无关紧要的数字。
“大人……”铜骨想说什么,但它的灵智有限,终究说不出来。
林衍抬手,按在铜骨头骨上。
血灵力涌入,开始修复它的骨架。
断裂的肋骨一根根接续,残缺的左臂重新长出骨骼,眼眶中的血焰也渐渐旺盛起来。
半炷香后,铜骨恢复如初。
不,甚至比之前更强了。
林衍在修复它时,将青冥子残存的一丝金丹精华注入了它的核心。现在的铜骨,已经有了筑基后期的实力,而且灵智也提升了不少。
“谢大人。”铜骨再次跪拜。
“起来。”林衍收回手,“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近卫。”
“是!”
林衍不再看它,而是望向远方。
那里,有几道微弱的气息正在靠近。
是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散修和小宗门,现在战斗结束,他们想来捡漏了。
“去,杀了他们。”林衍淡淡道,“一个不留。”
“是!”
铜骨眼眶中血焰暴涨,纵身跃起,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扑向那几道气息。
很快,远处传来短促的惨叫声,然后重归寂静。
铜骨回来时,手里提着几个储物袋,身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林衍接过储物袋,扫了一眼。
都是些破烂,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对,真正的好东西,都在三大宗门手里,这些散修穷得叮当响。
他将储物袋扔给铜骨:“自己留着用。”
“谢大人。”
林衍不再说话,继续盘膝坐下,开始疗伤。
刚才那一战,他虽然赢了,但也受伤不轻。强行引爆血魂大阵,反噬极大,经脉多处破裂,丹田也有损伤。若非吞噬了青冥子的精血,现在可能连站都站不稳。
他需要时间恢复。
而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等青冥域的消息发酵。
天剑门和玄阴教那两个金丹修士逃回去后,肯定会把今天的事传遍全青冥域。到时候,整个正道都会震动,所有势力都会重新评估他这个“邪修”的威胁。
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不需要隐藏,不需要低调。
他需要让所有人都怕他,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这样,他才能安心地去寻找剩下的碎片,安心地去复仇。
三天后,林衍的伤势恢复了七成。
铜骨已经将巨坑周围清理了一遍,所有尸体、残骸都被它扔进了坑底的岩浆,连灰烬都没留下。
而青冥域的消息,果然如林衍所料,已经开始发酵。
“听说了吗?血幡谷一战,三大宗门全军覆没!九位金丹长老,上百筑基执事,上千炼气弟子,全死了!”
“怎么可能?!三大宗门联手,就算是元婴期大能也得退避三分,那邪修再强,也不可能……”
“千真万确!我二舅家的三表弟的邻居就是天剑门外门弟子,他亲眼看到领队长老重伤逃回,修为都跌落到筑基期了!”
“那邪修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只知道他叫林衍,原本是黑风寨的杂役,坠崖得了奇遇,修了一身邪功,手里还有上古邪器人皇幡!”
“人皇幡?!那不是传说中的人皇至宝吗?怎么会落在邪修手里?”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三大宗门已经疯了,据说连闭关多年的元婴老祖都被惊动了,要亲自出关诛魔!”
“元婴老祖?!我的天,这下青冥域要变天了……”
类似的议论,在青冥域的每一个角落传播。
酒楼里、茶馆里、集市上,甚至宗门内部,所有人都在谈论血幡谷一战,谈论那个叫林衍的邪修。
恐惧、好奇、贪婪、忌惮……各种情绪在青冥域蔓延。
而作为风暴中心的林衍,此刻却平静地坐在巨坑边缘,手里拿着一枚暗红色的令牌。
血月令。
血月真君留下的令牌,上面标注着人皇幡所有碎片的位置。
七个红点,现在还剩六个。
青云宗、天剑门、玄阴教、万妖山脉、无尽海、天机城。
青云宗的红点,在青冥子死后,亮度黯淡了一些,但依旧清晰。显然,那块碎片还在青云宗内,没有被带走。
天剑门和玄阴教的红点,亮度也减弱了,应该是刚才那一战中,两宗的金丹修士陨落太多,导致宗门实力大损,对碎片的掌控力也下降了。
而万妖山脉、无尽海、天机城这三个红点,亮度依旧,说明那里的碎片还没被发现,或者还在沉睡。
林衍收起令牌,站起身。
他该动身了。
下一个目标,青云宗。
但他不会直接杀上去。
青云宗毕竟是青冥域第一大宗,传承千年,底蕴深厚。就算损失了青冥子等一批金丹长老,也还有元婴老祖坐镇,护山大阵更是号称能抗元婴大圆满攻击。
硬闯,是下下策。
他要智取。
而智取的关键,就在柳如烟身上。
林衍记得,柳如烟是青冥子的亲传弟子,在执法堂地位不低。而且她手里有一枚“青冥剑令”,那是青云宗高层弟子才能持有的身份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宗门大部分区域。
如果能控制她,混进青云宗,那夺取碎片就简单多了。
“铜骨。”林衍开口。
“在!”铜骨立刻单膝跪地。
“你留在这里,守着这个坑。”林衍指了指脚下的巨坑,“如果有人来,不管是探查还是寻仇,一律格杀勿论。”
“是!”
林衍不再多说,身形一闪,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原地。
方向——青云宗。
这一次,他要潜入青云宗,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躲起来疗伤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惊喜”。
……
青云宗,执法堂。
柳如烟跪在大殿中央,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她面前,坐着三位老者。
正中一人,须发皆白,面容枯槁,但眼神锐利如鹰,正是青云宗现任宗主——青云真人,元婴初期修为。
左边一人,穿着灰色道袍,手持拂尘,是执法堂新任大长老——青阳子,金丹大圆满修为,青冥子的师弟。
右边一人,是个中年美妇,穿着青色长裙,是青云宗内门长老——青霞仙子,金丹后期修为。
三人此刻都脸色阴沉,眼中压抑着怒火。
“柳如烟,”青阳子缓缓开口,声音冰冷,“你师尊青冥子陨落,你可知道?”
“弟子……知道。”柳如烟声音发颤。
“那你可知,他是怎么死的?”
“被……被那邪修林衍所杀。”
“那你又可知,”青阳子眼中寒光一闪,“那林衍,为什么能杀得了你师尊?为什么能一人对抗三大宗门,还屠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子?”
柳如烟低下头,不敢回答。
“因为你!”青阳子猛地拍案而起,“因为你引狼入室!因为你将那邪修带到血幡谷!因为你,你师尊才会死,那么多同门才会死!”
“弟子……弟子没有……”柳如烟哭道,“弟子只是……”
“只是什么?”青霞仙子冷冷道,“只是被那邪修蛊惑?还是你早就与他勾结,背叛宗门?”
“没有!弟子绝没有背叛宗门!”柳如烟拼命摇头。
“够了。”青云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柳如烟,你师父临终前,有没有给你留下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东西?”
柳如烟一愣,随即想起青冥子给她的那枚玉简。
但那是师尊私下给她的,嘱咐她不要告诉任何人……
“没有。”她咬牙道,“师尊什么都没留下。”
青云真人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很久。
久到柳如烟几乎要崩溃时,他才缓缓道:“下去吧。从今天起,你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执法堂半步。”
“是……”柳如烟如蒙大赦,连忙退下。
待她走后,青阳子皱眉道:“宗主,这丫头明显在撒谎。师兄临死前,肯定给她留了东西。”
“我知道。”青云真人淡淡道,“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邪修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肯定会来青云宗。”青霞仙子沉声道,“人皇幡碎片在我们手里,他不可能放过。”
“那就让他来。”青云真人眼中闪过杀意,“护山大阵已经全面开启,所有闭关长老都已召回,三位元婴老祖也随时可以出关。只要他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可是……”青阳子迟疑道,“那邪修能一人对抗三大宗门,实力恐怕不止金丹期那么简单。万一他还有帮手……”
“帮手?”青云真人冷笑,“他哪来的帮手?血幡谷已经毁了,他的人死光了,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就算他真有元婴期的实力,面对青云宗的护山大阵和三位元婴老祖,也只有死路一条!”
青霞仙子和青阳子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确实,青云宗千年底蕴,不是一个人能撼动的。
那邪修再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
“传令下去,”青云真人起身,“全宗进入战备状态,所有弟子不得外出,所有长老轮值守阵。另外,派人去天机城,请天机老祖出山,共诛此獠!”
“是!”
两人领命退下。
大殿中,只剩下青云真人一人。
他走到窗前,看向血幡谷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人皇幡……”
“这种至宝,落在邪修手里,太浪费了。”
“它应该属于青云宗,属于我。”
他喃喃自语,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意。
而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仿佛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