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血幡谷的废墟上。
活着的人还在忙碌——掩埋尸体，收拾残骸，搬运那些从焦木和瓦砾下翻出来的财物。没人说话，只有铁锹挖土的闷响和压抑的喘息。偶尔有人偷眼看向寨墙边那个灰衣少年，目光里满是敬畏与恐惧。
林衍闭目而立，感受着丹田内人皇幡的脉动。
每一次呼吸，都有稀薄的血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那是昨夜死者的残魂和尚未散尽的精血，正被人皇幡缓缓吸收。幡面在丹田中缓缓舒展，那些扭曲的纹路像是有了生命，吞吐着血光。
还不够。
昨夜那几十条人命，对全盛时期的人皇幡来说，不过是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河床。但这滴水，终究是让沉寂万载的邪器，苏醒了一丝本能。
林衍睁开眼，看向那群正在搬运财物的人。
他们从废墟中拖出一口口木箱，砸开铜锁，露出里面杂乱的东西——金银珠宝、古玩玉器、成捆的兽皮、成袋的粮食……都是黑风寨这些年劫掠积攒下来的。
一个独臂老者指挥着众人将东西分类堆放，动作麻利，显然是寨子里的老人。林衍记得他——姓周，当年是寨里的账房副手，为人还算本分，至少没参与过虐杀。
“大人。”周老见林衍看过来，连忙小跑过来，躬身行礼，“财物清点得差不多了。金银大约价值两千两，粮食够百人吃三个月，还有一些兵器、药材，都在那边堆着。”
林衍点点头，目光落在那堆药材上。
大部分是普通的山参、灵芝、何首乌，年份不高，对修士用处不大。但角落里有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裹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
“那是什么？”
周老连忙取来，双手奉上：“这是……这是寨主……赵虎珍藏的‘血精草’，据说是从血影堂换来的，能滋养气血，辅助修炼。”
林衍接过，打开油纸。
里面是三株暗红色的草叶，叶片肥厚，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叶脉像血管一样凸起，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液体在流动。确实是血精草，黄阶下品灵草，对血道修士有微弱裨益。
“就这些？”
周老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还有一样……赵虎藏得很深，只有几个心腹知道。在聚义厅地下的密室里。”
林衍眼神微动：“带路。”
两人回到聚义厅。
大厅里的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但血腥味依旧浓烈。周老走到祭坛后方的墙壁前，摸索片刻，按下一块松动的砖石。
咔嗒。
墙壁向内凹陷，露出一条向下的石阶，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人请小心，赵虎在里面布置了机关。”周老提醒道。
林衍没说话，指尖凝聚血灵力，屈指一弹，三枚血指箭射入黑暗。
铛！铛！铛！
金属撞击声传来，紧接着是机簧崩断的脆响。几根弩箭从暗处射出，钉在对面的墙壁上，箭头发黑，显然淬了毒。
林衍迈步走下石阶。
密室不大，约三丈见方。墙壁上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发出幽冷的光。正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半开的铁盒。
铁盒里，整齐码放着十几块下品灵石，还有三个小玉瓶、一本兽皮书册。
林衍拿起灵石，入手冰凉，内部蕴含着纯净的灵气——比阴煞石里的阴气精纯百倍。虽然对《血魂诀》来说，阴煞之气更合胃口，但灵石毕竟是硬通货，到哪里都能用。
他打开第一个玉瓶，里面是三枚暗红色的丹药，表面有血色纹路，散发着甜腥气。
“血元丹。”
林衍认出了这种丹药——血道修士常用的修炼丹药，以妖兽精血为主材炼制，能快速补充气血，增进修为。虽然品质低劣，杂质颇多，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正好合用。
第二个玉瓶里是两枚乳白色的丹药，清香扑鼻。是“回春丹”，最常见的疗伤丹药，能愈合外伤，调理内息。
第三个玉瓶……空的。
林衍皱眉，将瓶子倒过来，瓶底掉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这是……骨灰？
不，不是普通的骨灰。
他伸手沾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那股气息很淡，但里面混杂着某种古老、威严、又带着疯狂意味的波动——与人皇幡碎片同源，却更暴烈。
“这是什么？”林衍看向周老。
周老摇头：“小人不知。赵虎从不让任何人碰这个瓶子，有一次一个喽啰好奇想打开，被他一刀砍了。”
林衍将粉末小心收回瓶中，贴身收好。这东西来历不明，但肯定不简单。
最后，他拿起那本兽皮书册。
书册很薄，封皮是某种妖兽皮鞣制而成，暗红色，触手冰凉。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扭曲的字体写着：
《血炼真解·残篇》
不是功法，也不是法术，更像是一本笔记。记载着各种血道材料的辨识、处理、炼化方法，以及几种简易的血道阵法、符箓的制作。
其中一页，详细描述了“血祭坛”的搭建方法。
以生灵精血为墨，在特定方位刻画阵法，辅以血道法器镇守，可汇聚方圆百里内的血气、怨气、煞气，形成一片适合血道修士修炼的“血域”。血域之内，施术者实力大增，敌人实力受压制。
林衍看完，眼中闪过思索。
血幡谷地处偏僻，四面环山，谷口狭窄，易守难攻。如果能在这里布下血祭坛，将山谷改造成一片血域，那这里就能成为他的根据地。
但问题有三：
第一，布阵需要大量精血——至少百人份。
第二，需要一件血道法器镇守阵眼。人皇幡碎片倒是够格，但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无法完全催动幡的威能，强行布阵可能会被反噬。
第三，血域一旦成形，血气冲天，很容易引来正道修士的围剿。以他现在的实力，连青云宗的外门弟子都打不过。
“大人？”周老见林衍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东西……可还合用？”
林衍合上书册，收入储物袋。
“合用。”他看向周老，“从今天起，你负责管理谷内日常事务。愿意留下的，给他们安排活计，不愿留的，发些盘缠让他们走。但有一点——”
他声音转冷：“谁敢泄露这里的秘密，杀无赦。”
周老浑身一颤，连忙躬身：“小人明白！”
林衍走出密室，回到地面。
天已大亮，谷中忙碌的人群渐渐停下，聚在空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衍扫视众人。
还剩六十三人。大部分是妇孺老人，青壮年男子只有十几个，而且个个带伤，修为最高不过炼气三层。
这样的力量，连自保都勉强。
“周老。”林衍开口。
“在！”
“从今天起，每日卯时、午时、酉时，所有青壮男子到演武场集合，我会传授你们一些粗浅的修炼法门。”
人群一阵骚动。
修炼法门？那可是修士才能接触的东西！他们这些凡人，一辈子都不敢想！
“大……大人……”一个瘸腿的中年汉子颤声问，“我们……我们也能修炼？”
“能。”林衍淡淡道，“但我要的，是能为我所用的人。不愿吃苦的，现在就可以走。”
没人动。
在这个世道，力量就是命。有机会成为修士，谁会拒绝？
林衍不再多说，转身走向谷口。
他需要去一趟青阳城。
一是采购些布阵所需的材料——虽然血祭坛暂时不能布，但可以先布几个小型的聚阴阵、迷魂阵，把山谷的防御先搞起来。
二是打探消息。
血影堂的人今天就会来黑风寨，虽然来的可能只是先头小队，但迟早会发现这里出了变故。他必须知道血影堂的动向，以及青云宗的态度。
三是……找人。
当年那个见死不救的青袍修士，他记得那张脸。还有青云宗其他弟子，那些以“斩妖除魔”为名，实则烧杀抢掠的所谓正道。
林衍走到谷口，停下脚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那本《血炼真解》，翻到记载“血傀儡术”的那一页。
这门法术他昨晚就看过了，原理简单——以自身精血凝聚傀儡，傀儡的强度、持续时间，取决于注入精血的量和施术者的修为。
最高可凝聚三具傀儡，每具傀儡拥有施术者三成左右的实力，能执行简单的指令，如巡逻、警戒、传讯等。但傀儡没有灵智，一旦遭遇意外状况，很容易暴露。
林衍咬破指尖，挤出三滴精血。
精血悬浮在掌心，随着血灵力的注入，开始蠕动、膨胀、变形，渐渐凝聚成人形。三个人形血胚，五官模糊，四肢粗陋，但轮廓已经出来了。
他继续注入血灵力，同时默念咒文。
血胚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血管一样蔓延。五官逐渐清晰——全都是林衍自己的脸，只是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三具血傀儡，成了。
每一具都有炼气四层左右的实力，虽然只能持续十二个时辰，且不能离施术者超过三里，但用来守谷口，足够了。
“守在这里，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
林衍下达指令。
三具血傀儡立刻分散开来，一具站在谷口正中，两具隐入两侧的树林，像三尊血色雕塑，静静守卫着山谷入口。
林衍转身，看了一眼山谷深处。
晨雾未散，废墟上飘着袅袅炊烟。那些忙碌的人影，像蝼蚁一样渺小，却又顽强地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山谷。
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而在山谷另一侧的山巅，一个穿着血色长袍的中年男子，正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他手里握着一枚暗红色的令牌，令牌上“二十七”三个字正微微发光，指向山谷方向。
“二十七死了……”
血袍男子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有意思。看来黑风寨这块肥肉，有人想独吞啊。”
他转身，化作一道血光，消失在天际。
方向，正是青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