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初歇的清晨，钟长河站在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被薄雾笼罩的城市天际线。玻璃映出他身着深灰色西装的挺拔身影，也映出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这是他调任省长后的第三个月，桌上堆叠的改革文件边缘已经泛起毛边，而最新送达的调研报告正摊开在民营经济发展瓶颈的章节。
钟省长，省发改委的汇报材料。秘书将一叠文件轻放在桌面，注意到领导指间无意识敲击着报告上那句明放暗不放的墨迹。窗外的梧桐叶在风中簌簌作响，像极了那些试图突破隐形壁垒的民企老板们细碎而无奈的叹息。
钟长河的目光停留在调研报告附录的对话记录上。某新能源企业负责人在访谈中提到：审批流程明明简化了，可现在要跑五个服务窗口，每个窗口都说自己是最终环节他想起上周去开发区调研时，那位招商局长脸上始终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却在回答土地审批进度时，用十二种修辞绕开了实质问题——这让他想起自己在基层工作时遇到的旋转门新变种：门确实在转，可企业永远停留在原地打转。
通知下去，下午召开专项座谈会。钟长河合上报告时，金属钢笔在指间转出利落的弧线，让营商环境督查组把近半年的投诉记录整理出来，特别是那些已办结未解决的案例。秘书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自语：当年我们打破的是看得见的墙，现在要拆的是长在骨头缝里的刺。
下午两点的会议室里，空气比空调设定的26度还要低三度。钟长河指尖轻点着桌面投影幕布上的流程图——某生物科技公司从立项到投产的审批路径，被督查组用红线标注出七个隐形关卡。最讽刺的是，每个关卡都加盖着简政放权示范单位的公章。
张主任，钟长河的目光落在省市场监管局那位以善解人意着称的副主任身上，容缺受理清单里，为什么把环评报告可容缺项目，却在实际操作中要求提供专家预评审意见
张副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0.5秒，随即恢复惯常的温和：钟省长，这是为了既提高效率又确保安全......
也就是说，玻璃门换了块磨砂玻璃？钟长河打断他的话，将一份投诉记录推到桌心，这家医疗器械公司的负责人告诉我，现在审批人员不直接说了，而是说政策还在研究——这就是你们创新的柔性管理
会议室里响起钢笔帽碰撞桌面的清脆声响。钟长河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优化营商环境条例》宣传画前，用红笔在非禁即入四个字下划出波浪线：同志们，我们现在面临的新问题，比十年前的审批公章更隐蔽。有些干部把察言观色的本事用错了地方——上级检查时门庭若市，企业求助时门可罗雀；对国企项目一路绿灯，对民企需求选择性失明
当暮色漫过窗棂时，督查组组长呈上一份特殊的病历报告：某汽车零部件企业被三个部门轮番检查，环保说噪音超标，安监说设备违规，消防说通道狭窄。可当企业按照三个部门的要求整改后，却收到了规划不符的否决通知。就像被三只猫轮流逗弄的老鼠，钟长河在报告上批注，这不是监管，是玩弄。
离开办公楼时，秋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钟长河没有打伞，任由冰凉的雨丝落在肩头。他想起二十年前自己担任县长时，带着企业家们推倒过县政府大院那扇象征权力壁垒的铁门。如今那扇门变成了无数扇透明的玻璃门，门后站着笑容可掬却眼神游移的看门人。
回到办公室，他在工作笔记上写下：破新壁垒需用新利器。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映照在他年轻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手机屏幕亮起，是老领导发来的信息：改革如逆水行舟，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我摩挲着屏幕笑了笑，回复道：现在要凿穿的，是水底看不见的礁石。
办公桌上，那份明天要提交给省委常委会的《营商环境隐形壁垒整治方案》，标题旁已经用红笔圈出了重点：旋转门变异为迷宫阵玻璃门进化成哈哈镜——看得见出路，走不通道路。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冲刷掉这座城市所有看不见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