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府办公大楼顶层的灯光穿透暮色,将钟长河伏案工作的身影投射在落地窗上,如同城市森林里一尊沉默的钢铁雕像。桌面上堆叠的文件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最新一期《内部情况通报》上,国企改革攻坚小组的红色印章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这位刚被破格提拔的省长,此刻正用指关节轻轻叩击着报告中二字,窗外的城市霓虹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动,却映不进丝毫动摇。
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的沉寂。秘书小陈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门口,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钟省长,这是刚收到的匿名举报信,还有......还有几位老领导的电话记录。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那些信封上没有寄信人地址,牛皮纸表面还残留着咖啡渍般的污渍,仿佛在无声地昭示着某些人的焦虑与愤怒。
钟长河接过信件,手指在粗糙的纸张上轻轻摩挲。当目光扫过与民争利四个扭曲的字迹时,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想起三天前在省委礼堂,那位头发花白的前副省长拍着桌子怒斥改革是自毁长城的模样,想起昨晚匿名电话里嘶哑的威胁,更想起攻坚小组汇报时提到的,那些盘踞在国企内部的们正在转移资产的蛛丝马迹。
通知纪检委张书记,钟长河将信件在桌面上顿了顿,使其边缘对齐,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明天上午九点,我要听取国企反腐专项汇报。告诉张书记,把近三年所有未结的举报线索都带上,尤其是涉及改制企业的。
小陈刚要转身,又被省长叫住。钟长河从笔筒里抽出红色签字笔,在举报信的页眉写下二字,笔尖划破纸张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让办公厅发通知,明天下午三点召开全省国企改革推进会。告诉各市市长和重点企业负责人,不许请假,不许代会。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煽风点火。
第二天的改革推进会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当钟长河在投影仪上展示出某重型机械厂厂长挪用公款购买的私人游艇照片时,会场里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坐在第三排的那位老总——省能源集团董事长赵启明,此刻正将手指深深掐进公文包的皮革里,他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这位以铁腕着称的企业家,曾在能源系统内部编织了密不透风的关系网,被下属私下称为赵阎王,此刻却感到后颈渗出了冷汗。
果然,钟长河的目光越过人群锁定了他:赵董事长,听说能源集团的改制方案还在?省长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赵启明缓缓抬头,镜片后的眼睛里结着一层寒霜:钟省长,我们集团有三万职工,改革涉及面太广,需要谨慎......
谨慎?钟长河打断他,起身走到会场中央,军绿色的夹克衫在空调风口微微晃动,我只看到某些人在用当盾牌,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他突然提高音量,震得会议室的玻璃窗嗡嗡作响,赵启明同志,你敢不敢现在当着全省同仁的面说,你们集团的中层以上干部,没有一个人在改制过程中为自己谋取私利?
赵启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想起自己侄子刚拿到的那块位于开发区的廉价土地,想起小舅子突然暴富买下的江景别墅,更想起保险柜里那几份尚未销毁的利益输送合同。这些年在能源系统说一不二的老总,此刻竟感到一阵眩晕。
当晚八点,省府一号楼小会议室的灯光依然亮着。钟长河亲自给赵启明倒了杯热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两人之间无形的隔阂。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像极了国企改革中那些模糊不清的灰色地带。
启明同志,钟长河将茶杯推到对方面前,声音比下午柔和了许多,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党校学习时,你说过要让山西的煤矿工人都能住上带暖气的房子吗?他没有看对方,而是望着墙上为人民服务的烫金标语,现在全省还有十二万矿工住在五十年代的棚户区,而你们集团的领导却在海南买了度假公寓。这就是你当年的理想?
赵启明的喉结剧烈滚动着。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忘本的模样,想起自己刚进煤矿时老师傅们递来的热馒头。这些记忆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当钟长河将一份详细的职工安置方案推到他面前时,这位老总终于摘下眼镜,用袖口擦了擦眼角:钟省长,我......我对不起能源系统的职工。
凌晨一点,钟长河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他在赵启明签署的改革承诺书上盖上省政府的钢印,红色的印泥在雪白的纸上格外醒目。窗外,清洁工正在清扫街道,沙沙的扫地声与远处传来的火车汽笛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为这座城市的新生伴奏。办公桌上的台历被翻到新的一页,上面用红笔圈着职工安置方案听证会的字样,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暖男计划启动。
钟长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伸手去拿桌角的保温杯。当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时,他想起了在煤矿调研时遇到的那个双腿残疾的老矿工,想起孩子渴望读书的眼神。铁血手腕只是改革的剑与盾,真正的盔甲,永远是人民的期盼。他翻开下一章的工作笔记,在扉页郑重写下:改革,既要刮骨疗毒,更要春风化雨。窗外的第一缕晨曦,正悄然爬上文件堆叠的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