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办公厅的灯光穿透了深秋的寒夜，钟长河将巡视反馈意见复印件平铺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指尖在脱贫攻坚存在数字整改生态保护沦为表面工程等刺眼的红章批注处反复摩挲。窗外的梧桐叶被夜风卷着拍打玻璃，像极了那些亟待解决的沉疴顽疾在叩击着时代的门扉。
通知下去，明早八点召开紧急常委会。钟长河按下内线电话，声音比清晨的霜色更冷冽，让办公厅准备好所有问题清单的原件，我要逐字逐句过。
巡视组反馈的三十七条问题像三十七把尖刀，精准刺入本省发展的主动脉。钟长河的钢笔在形式主义屡禁不止那条下划出深深的墨痕，笔尖戳穿纸张的刹那，他想起三年前调研时见过的那个贫困县——墙上的脱贫宣传画光鲜亮丽，转角的土坯房里，老人还在用开裂的陶罐煮着野菜。
第二天清晨的常委会上，暖气管道发出沉闷的嗡鸣。钟长河将问题清单投影在大屏幕上，三十八页的pdF文件在肃穆的会议室里翻动，每一页都像重锤敲打在与会者的心上。当翻到某开发区为追求Gdp牺牲湿地保护那页时，他忽然停顿，目光扫过全场：同志们，这些问题不是纸面上的文字，是老百姓碗里的饭、呼吸的空气、脚下的土地。
散会后，钟长河直接驱车前往省纪委监委大楼。电梯里遇见纪检监察室主任李伟，对方抱着的文件袋上露出半截举报信，信封边角已经磨得起毛。李主任，把你手上最棘手的案子先放放。钟长河的手指在金属梯壁上轻轻敲击，我要组建一支特别行动队。
三天后，巡视整改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原信访局大楼挂牌。我亲自拟定的三不原则被烫金镌刻在门牌下方：不回避、不遮掩、不退缩。首批抽调的十二名成员在会议室列队，每个人胸前都别着银质狼牙徽章——那是钟长河连夜让办公厅定制的，狼牙尖端闪着慑人的寒光。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整改攻坚的。我站在队伍前，将一份鲜红的军令状拍在长桌上，三十七个问题，七十天期限。完不成任务，我这个组长第一个引咎辞职。
团队组建会上，钟长河将问题清单分解成作战地图。生态环境厅的赵刚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去年为查处非法排污企业，带着执法队在深山蹲守过半个月。此刻他主动请缨认领最难啃的散乱污企业整治，指节因用力握拳而泛白：保证啃下这块硬骨头！
钟长河却摇了将摇头，另一份扶贫资金监管的文件推给他：你儿子刚做完心脏手术，这个任务需要频繁下乡。他转而看向角落里沉默的审计厅新人张薇，小张，你计算机系的高材生，牵头建立扶贫资金电子监察系统。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姑娘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团队作战室很快变成了没有硝烟的战场。整面墙的电子屏实时更新着整改进度，每个问题编号旁都插着不同颜色的旗帜：红色代表紧急，黄色表示推进中，绿色标识已完成。我要求每晚八点召开战情分析会，十二个人围着长桌站着开会，谁的问题没进展，谁就得站在耻辱角汇报原因。
第五天深夜，张薇的电脑屏幕突然跳出异常数据流。这个刚入职半年的姑娘抱着笔记本冲进我办公室，散乱的马尾辫沾着头皮屑：省长，发现三个县的扶贫专项资金有异常流向！监控画面显示，某县财政局将两百万产业扶持金转入了个人账户，转账备注赫然写着购买扶贫羊。
钟长河抓起外套就往外走，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急促的脚步声次第亮起。通知李伟，带上纪检组跟我走。越野车在寂静的街道上疾驰，他看着窗外掠过的街灯，忽然想起巡视组组长临别时说的话：整改不是演戏，要拿出刮骨疗毒的勇气。
当他们突袭县财政局时，保险柜的铁皮还带着余温。账本里夹着的虚假购销合同上，扶贫羊的单价被抬高了三倍。钟长河蹲在地上翻看那些伪造的验收单据，指尖沾染上蓝色的印泥，像沾了血的伤口。把所有涉案人员立刻控制起来。他站起身时，晨光正刺破云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支团队很快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李伟带着纪检组连续四十天辗转各地，行李箱里的换洗衣物没来得及带就又奔赴下一个战场；赵刚开发的资金监管系统提前上线，红色预警灯在凌晨三点的作战室里急促闪烁，截获了某乡镇企图挪用危房改造款的转账指令。
第七十天的深夜，最后一面红旗被换成绿色的刹那，作战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钟长河看着整面墙的绿色旗帜，忽然发现每个人的眼底都布满血丝。张薇的眼镜片裂了道缝，用透明胶带粘着；李伟的西装袖口磨破了边；连最爱整洁的赵刚，衬衫领口也沾着洗不掉的油渍。
明天向中央巡视组汇报。钟长河拿起那份签满名字的整改报告，封面上的狼牙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但这不是结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个人疲惫却坚毅的脸庞，真正的攻坚，从明天开始。
凌晨三点，钟长河独自留在办公室整理材料。手机屏幕亮起，是儿子发来的照片：医院病房的窗台上，那盆他临走前种下的狼尾草，在保温箱的蓝光映照下，正抽出新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