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的江淮平原,本该是金灿灿的丰收图景,却有阴霾笼罩在清溪村的稻田上空。钟长河站在田埂上,望着几位老农蹲在田埂边抽着旱烟唉声叹气,手里攥着的收购单被捏得皱巴巴。刚从市长任上破格提拔为省长的他,上任后的第一个调研点就选在了这片曾创造过吨粮田奇迹的土地。
老伯伯,这单子上的价格...钟长河弯腰去接那张泛黄的纸,指腹触到纸面粗糙的纤维,像摸到了农民皲裂的手掌。
省长您看嘛!七十一岁的陈老汉猛地磕掉烟锅灰,露出被岁月犁出沟壑的脸,往年稻谷收购价好歹一块三,今年这些贩子联合起来只给八毛!说是新米水分大,可我们晒得都快脱层皮了!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三辆印着市场监管字样的执法车卷起尘土疾驰而来。钟长河直起身,军绿色夹克的领口被秋风掀起,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他昨天接到暗访组密报,这些中间商正利用秋收旺季搞价格垄断,像一群狡猾的狐狸,在供应链上下游两头讨好又两头施压。
张局长,带秤了吗?钟长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省市场监管局张启弘赶紧从车上拎下校准过的电子秤,金属托盘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当执法人员将随机抽取的稻样放上秤台,屏幕显示的含水率让围观村民一片哗然——只有13.5%,远低于国家收购标准的14.5%上限。
把账本都调出来。钟长河看着中间商王老板额角渗出的冷汗,想起自己在部队当侦察兵时,审讯俘虏就是这样的表情。王老板试图从皮包里掏香烟,手指抖得打火机都按不响,那副机智善变的嘴脸此刻只剩下慌乱。执法记录仪的红灯在他肥硕的脸上跳动,像极了狐狸尾巴尖那点警惕的红。
三小时后,临时搭建的村委会调解室外排起长队。钟长河亲自坐镇,让市场监管部门现场办公。当第一批拿到合理收购价的农民攥着崭新的钞票抹眼泪时,他悄悄退到走廊尽头,给农业农村厅拨通电话:立刻启动省级农产品直销平台,我要让城市超市的价签和田间地头的收购价,中间只隔一个物流费。
暮色四合时,钟长河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屏幕上跳出的名字,他快步走到月光下的打谷场,按下接听键瞬间,紧绷的下颌线条柔和下来。
爸爸什么时候回家呀?儿子奶声奶气地问,背景音里有妻子在厨房炒菜的滋啦声。
爸爸在帮爷爷奶奶卖粮食呢。钟长河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农舍灯火,像看到了自家客厅那盏暖黄的吊灯,儿子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敬老院吗?这里有些小朋友的奶奶也需要帮助。
挂了电话,他转身走向村西头那间摇摇欲坠的土坯房。七十岁的李奶奶正借着月光纳鞋底,患有脑瘫的孙子小宝蜷缩在稻草堆上,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咿呀声。墙上贴着褪色的奖状,那是小宝五岁时得的绘画比赛三等奖,如今孩子的手连画笔都握不住了。
省长您怎么来了?李奶奶慌忙起身,膝盖骨发出脆响。钟长河扶住老人枯瘦的胳膊,触到她藏在袖管里的透析瘘管——那是尿毒症患者的生命线。当他看到窗台上摆着的降压药已经过期半年,这位在抗洪抢险时都没皱过眉的硬汉,眼圈突然有些发潮。
明天我让省医院的专家过来。钟长河蹲下身给小宝擦口水,指腹轻轻摩挲孩子僵硬的手指,这个月起,农村低保标准再提20%,医疗救助比例从60%提到80%。他想起自己牺牲的战友,那个总把要让家里老娘过上好日子挂在嘴边的河南兵,要是还活着,看到这些美强惨的乡亲,定会像当年扑向炸药包那样奋不顾身。
回程的车队在乡道上缓缓行驶,钟长河让司机打开车窗。晚风送来稻穗的清香,混着远处扶贫车间传来的缝纫机哒哒声。他翻开笔记本,在乡村振兴那页写下:在全省推广订单农业+电商直播模式。车灯光柱里,几只萤火虫翩跹飞舞,像极了他童年时,母亲在煤油灯下缝补衣物时,落在蓝布衫上的星子。
手机提示音响起,是民政厅发来的农村养老体系改革方案。钟长河点开附件,看到建立村级互助养老站的条款时,想起李奶奶纳到一半的鞋底。他在空白处批注:每个站点配备专业护工,再培训两名村民当助手,工资从省级福彩公益金列支。
当车队驶离村口,陈老汉带着十几个村民举着铁血护农的锦旗追出来。钟长河让司机停车,跳下车时差点被田埂绊倒。他握住老人粗糙的手,看着锦旗上遒劲的毛笔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突然觉得这两个字,其实是用无数双温暖的手共同写就的。
老伯伯,等开春,咱们的直销平台就能连到上海的大超市了。钟长河望着远处渐亮的东方,启明星正从云层里探出头,到时候,咱们的大米要贴上江淮明珠的牌子,让全国人民都尝尝这带着阳光味道的米香。
晨雾中,钟长河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阳拉得很长,像一株挺拔的稻禾,把根深深扎进这片既需要铁血守护、更需要温情灌溉的土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秘书发来的下站行程提醒,下一章里,那些企业家和青年创客们,已经在产业园的工地上等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