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西郊的废弃工厂区在暮色中泛着铁锈般的冷光。当最后一抹夕阳掠过断壁残垣,三辆黑色轿车如同蛰伏的野兽悄然驶入坍塌的围墙。车灯刺破弥漫的灰尘,照亮了临时搭起的帆布会议室——这里是“狐系”承包商们的秘密据点。
“听说了吗?钟省长的公子在澳洲留学,主修的正是土木工程。”穿着阿玛尼休闲西装的张启明将红酒杯轻晃,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划出暧昧的弧线。他是启明建设的董事长,嘴角那颗标志性的黑痣随着笑容微微颤动,“我已经通过校友总会搭上了线,下个月澳洲校友会的慈善晚宴,有人会帮我们引荐。”
坐在对面的李梅女士用蔻丹红指甲轻轻敲击桌面,鳄鱼皮手袋随意搁在满是工程图纸的会议桌上。这位“铁娘子”经营的梅盛集团以擅长拿下政府项目闻名,此刻她正把玩着最新款的录音笔:“张总消息还是慢了些。”她按下播放键,我在某次内部会议的讲话清晰传出,“...要把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李梅突然轻笑出声,关掉录音笔,“重点不是内容,是语气。注意到没有?说到‘资金监管’时,钟省长清了下嗓子——这是典型的犹豫信号。”
角落里始终沉默的王虎突然把烟头摁灭在工程监理安全帽里。这位前省建筑总公司的副总如今自立门户,脸上纵横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如同蜈蚣爬行:“少整这些虚的。”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照片,狠狠拍在桌上,“这是钟省长母亲在康复中心的实拍,护工说老人家每周三下午都会去花园散步。我已经安排好了,下周三会有‘意外’发生——当然,会有人‘恰好’路过见义勇为。”
众人的目光在照片上交汇,窗外突然传来铁皮被风吹动的哐当声。张启明的红酒杯在此时不慎滑落,在工程图纸上晕开刺目的酒渍,如同泼洒的鲜血。
与此同时,三十公里外的省委家属院,钟长河正对着台灯批阅文件。书桌上的相框里,母亲抱着年幼的他站在大学教学楼前,黑白照片已微微泛黄。助理小陈轻手轻脚走进来,将保温桶放在桌上:“省长,这是您让食堂准备的小米粥。”
“放着吧。”钟长河头也不抬,红色批注笔在文件上划出精准的直线,“明天上午九点交通厅的例会,把第三季度的资金流向明细表带过来。”
“好的。”小陈转身时,余光瞥见省长办公桌上的照片——相框玻璃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般的细纹。
三天后的清晨,《西海晨报》社会版的角落刊登了一则简讯:“昨日下午,某康复中心花园突发脚手架坍塌事故,幸得路过的热心市民及时救助...”配图里,王虎戴着墨镜的侧脸占据了半个版面,正“搀扶”着白发苍苍的老人。
当钟长河在办公室看到这则新闻时,窗外的梧桐树叶恰好簌簌落下。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眉心,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屏幕显示着“省信访局”的字样。
“钟省长,情况紧急。”信访局长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灼,“青兰高速沿线的五个村庄同时出现大规模聚集,有村民拿着打印好的传单堵在施工现场,说我们的环评报告是伪造的,还说隧道施工会截断龙脉...”
钟长河猛地站起身,保温杯里的枸杞菊花茶泼洒在《交通建设三年规划》文件上,在“可持续发展”字样上晕开深色的水痕。他抓起外套快步走向门口,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惊飞了窗外栖息在梧桐树上的灰喜鹊。
施工现场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数百名村民手持锄头铁锹围堵在隧道入口,红色横幅如同诅咒般在风中飘荡:“还我青山绿水”“拒绝豆腐渣工程”。几个带头的中年男子正发放着印刷精美的宣传册,上面用触目惊心的红色字体写着:“地质专家预测:隧道施工将导致百年不遇的特大地震!”
省交通厅厅长赵伟满头大汗地挡在挖掘机前,安全帽歪斜地扣在头上。当他看到我的黑色帕萨特出现在人群外围时,仿佛见到了救星:“省长!这些村民...我们怎么解释都不听!”
钟长河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警戒线外观察。他注意到几个细节:村民虽然情绪激动,但举着横幅的手却很稳定,不像是自发聚集;发放宣传册的人穿着统一的运动鞋,鞋底纹路崭新;最关键的是,人群中始终有三个戴着鸭舌帽的男子在互相使眼色,每当有村民开始犹豫,他们就会大喊“不能让当官的骗了我们”。
“赵厅长,”钟长河低声道,“让工程技术人员准备投影仪,现在就在现场开地质说明会。另外,通知公安部门,重点监控那几个戴鸭舌帽的——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当专业的地质雷达剖面图出现在临时支起的白布上时,人群出现了微妙的骚动。总工程师拿着激光笔指向断层构造图:“大家看这里,我们的隧道选址特意避开了所有活动断层,这是三维地震勘探的数据,准确率达到99.7%...”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别听他们胡说!这都是假的!”随着喊声,一块石头呼啸着砸向投影仪,玻璃镜片瞬间碎裂。钟长河目光如炬,清楚看到扔石头的正是那个戴着蓝色鸭舌帽的男子。
就在这时,钟长河的手机震动了。是省纪委副书记打来的:“老钟,省招投标中心的数据库被黑了,有人在网上散布启明建设中标内定的谣言,还伪造了你们办公室的批文扫描件。技术部门追踪到Ip地址在境外,但资金流向指向本市几家投资公司,背后似乎有关联...”
钟长河挂断电话,抬头望向施工现场的天空。乌云正在聚集,一场暴雨即将来临。他想起昨天深夜收到的匿名邮件,附件是几张照片:母亲在康复中心花园散步的背影,儿子在澳洲大学图书馆的侧影,还有妻子在菜市场买菜的日常画面。邮件正文只有一句话:“适可而止,方能阖家安康。”
风突然变大,卷起地上的宣传册在空中飞舞。钟长河弯腰捡起一张,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模糊的数字——正是启明建设的税务登记号。他将纸片折好放进西装内袋,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如鹰。
远处,三个戴鸭舌帽的男子正悄悄向人群外移动。其中一个掏出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计划有变...对...他好像发现了...”
钟长河缓缓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镜片。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如深潭,却又暗藏着即将爆发的风暴。他知道,这场围猎与反围猎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当第一滴冰冷的雨点落在他滚烫的手背上时,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省公安厅厅长的电话:“老周,是我。准备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