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现时,钟长河办公室的落地窗已映出整座城市的轮廓。新任省长将一叠标着的卷宗推到红木桌中央,照片里仿古商业街的奠基仪式上,开发商与官员勾肩搭背的笑容刺得人眼疼。他修长的手指在《文化产业振兴规划》上划出笔直的折线,玻璃杯里的龙井腾起袅袅白雾,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
通知省纪委、文旅厅、自然资源厅组成联合调查组。钟长河的声音像淬了冰,重点核查近半年所有文化项目的土地审批流程,特别是那些打着非遗传承旗号拿地的。秘书刚要转身,他又补充道,让审计组带上无人机,去查查那些号称投资上亿的影视城,到底建了几座摄影棚。
三天后,省电视台午间新闻打破常规插播公告。当镜头扫过查封的中华非遗博览园——那片只立着仿古牌坊却荒草丛生的工地时,我正站在省档案馆的恒温库房里。泛黄的《营造法式》复刻本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这是昨天突击检查某文化公司时,从总经理办公室搜出的,扉页还印着某游戏公司的LoGo。
钟省长,城西发现一处清代缂丝工坊。手机里传来文物局局长兴奋的声音。钟长河快步走出档案馆,黑色轿车在车流中划出精准的切线。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看见的却是令人心疼的景象:七旬老艺人周淑敏正佝偻着背,在昏暗的光线下穿针引线,褪色的蓝布围裙上落满蚕丝碎屑,墙角堆着滞销的云锦被面。
周奶奶,我是钟长河。他放轻脚步走近,目光落在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指上。那些指关节因常年保持同一姿势而严重变形,却能灵巧地操控着数十根彩色丝线。当老人得知眼前这位气质沉稳的年轻人就是新任省长时,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省长,您看这些丝......她颤抖着展开一幅《百鸟朝凤》缂丝挂屏,金线在阳光下流淌着千年的光华。
钟长河的指尖轻轻拂过丝面,突然注意到老人冻得发红的手腕。怎么不开空调?他皱眉问道。周淑敏不好意思地搓手:电费贵......这些年年轻人不爱学这个,订单越来越少......话音未落,省长的手机已经拨通:给我接省文旅厅非遗处,立刻启动紧急传承人扶持计划。另外,通知省政府采购中心,明年全省两会的伴手礼,我要缂丝书签。
一周后,当联合调查组通报首批处理结果——三名县级干部被免职、七个虚假文化项目被取缔时,钟长河正蹲在缂丝工坊的院子里,帮周淑敏搭新的晾丝架。他穿着沾满木屑的白衬衫,动作却异常轻柔,生怕碰断那些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周奶奶,下个月办非遗展,您这《百鸟朝凤》得挂c位。他仰头笑着说,阳光透过梧桐叶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跳跃,竟柔和得不像那个三天前在全省干部大会上拍桌子的铁血省长。
暮色四合时,钟长河的车停在省文旅厅楼下。后备箱里装着刚从周淑敏那里买来的缂丝团扇,他准备带回去给儿子做生日礼物。电梯里遇见调查组的同志,对方递来最新报告:钟省长,查到有网络水军在散布谣言,说我们打击文化产业。他接过文件翻了两页,突然轻笑出声:把周奶奶做的缂丝样品送到省电视台,明天我要上《晚间新闻》,教大家怎么分辨真正的云锦和化纤仿制品。
深夜的办公室,钟长河对着地图标注着新发现的传统工艺作坊。手机屏幕亮起,是儿子发来的视频通话,小姑娘举着缂丝团扇转着圈:爸爸,周奶奶说这叫一寸缂丝一寸金他看着儿子兴奋的笑脸,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眼底的坚冰早已化作春水。窗外的城市渐入梦乡,唯有他案头的台灯还亮着,照亮了那份标记着密密麻麻扶持政策的《非遗传承人保护名录》,也照亮了一个改革者铁骨之下的柔肠。
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照进办公室时,秘书发现省长的茶杯换成了古朴的紫砂盏,旁边压着张便签:让后勤采购一批恒温恒湿设备,优先配给传统工艺作坊。另外,问问周淑敏老师愿不愿意收徒弟,我想让省职业技术学院开个缂丝专业。便签右下角,画着一只笨拙的小鸟,鸟喙叼着的丝线却画得格外认真,仿佛要将这份匠心,牢牢系在新时代的文化脉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