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带着湿润未褪的凉意,怯生生地漫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新叶混合的清新气息,却也裹挟着丝丝缕缕未曾散尽的寒气,像一条无形的、冰冷的纱巾,轻轻拂过裸露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沈知意便是在这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瑟缩中醒来的。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手臂已下意识地向身侧摸索,指尖触及的却只有微凉的床单。她微微蹙眉,带着几分被扰了清梦的迷糊与不情愿,艰难地撑起有些僵硬的身体。目光在朦胧中搜寻,终于落定——那床本该覆在身上的薄被,此刻正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地板上。
“好家伙。”她无声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带着点对自己睡相的无奈,“竟把被子睡到地上了。”
习惯性地,视线投向床头柜上的闹钟。荧光数字清晰地显示着:7:19。
哦~比闹钟还早嘞。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那熟悉的、略显聒噪的闹铃声便“滴滴滴”地准时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伸手,精准地拍在闹钟顶上,让世界重归安静。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掀开残留着余温的毯子,赤脚踏上微凉的地板,趿拉着拖鞋,朝着卫生间走去。
与此同时,旁边房间的沈舒然正深陷于温暖的被窝,进行着每日清晨例行的“灵魂拉锯战”。她像一只不愿破茧的毛毛虫,在床上左滚一圈,右滚一圈,试图用身体的蠕动对抗那不可抗拒的起床号令。良久,她终于积蓄了足够的“悲愤”,猛地从被子里弹坐起来。
顶着一头彻底宣告起义的乱发,每一根发丝都倔强地翘起,无声地呐喊着同一个主题:我!不!想!去!读!书!她甚至能感觉到枕头和被褥散发出的、比平时强烈十倍的挽留气息。
“乖啦,听话,”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用一种哄骗自家宠物般的甜腻语调,对着自己尚未完全苏醒的身体进行安抚,“没事的,没事的。亲爱的胳膊腿儿,还有我亲爱的眼皮,咱们就坚持一下下,读完书就回来睡觉,好不好?保证让你们睡个够!” 她试图用这美好的承诺唤醒身体的合作意愿。
然而,这份“深情”的谈判似乎并未奏效。不知是安慰的话语太过催眠,还是身体的惰性实在顽固,沈舒然说着说着,整个人又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向前一扑,重新倒回了柔软的被褥里,脸颊贴着温热的枕头,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哦,看来她的身体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给出了最终答案:休想!
再次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瞥见闹钟上那残酷跳跃的数字时,她倒抽一口凉气。
天!竟然又过了宝贵的2分钟!残存的睡意瞬间被惊慌驱散。她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一把抄起早已安置一边的干净校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卫生间……
沈知意早已收拾得人模人样,背着书包在沈舒然门口当起了人体计时器。刚默念到“29,30……” 门板被彻底打开,沈舒然顶着还有些凌乱的马尾,以百米冲刺的姿态弹射而出。
“快快快!要迟到了!”她一把薅住沈知意,两人化身风火轮,“嗖嗖嗖”跑下楼梯,精准扑向别墅外面停在一边的车。
后车门被拉开,两人泥鳅一样滑进去。里边的沈锦尘宛如一尊被抽干了灵魂的雕塑,眼下两片乌青浓得能当国宝。
沈舒然瞧见,“由衷”地赞美:“哇,哥哥这哪弄的定制妆?改天我也去弄个儿。”说着还“嘿嘿”地笑了好几声。
沈知意闻言,也往他脸上瞧,随后发出爆笑。
一辆车里除了沈锦尘都在笑,就连在前面开车的林叔也在那儿笑出声来。
沈锦尘连眼皮都懒得抬,条件反射般、精准地从旁边捞起两个圆滚滚、裹得像木乃伊似的饭团,手臂以一种“爱要不要”的颓废姿态往她们身上一甩。
沈知意:“……”突然有种罪恶感是怎么回事?
沈舒然:“……”我该啊!竟然嘲笑给自己带早餐的哥哥,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姐妹俩如获至宝,手忙脚乱地撕扯保鲜膜,车内顿时飘满罪恶的碳水香气。
沈知意满足地咬了一大口,米粒粘在嘴角,含糊不清地感叹:“啊!活过来了!昨天真是莫名感觉好累,脑袋刚挨着枕头,就直接黑屏!睡得那叫一个昏天黑地,贼香!”她眯着眼,一脸回味无穷。
“巧了!姐妹!”沈舒然嘴里塞得像只仓鼠,闻言激动得差点把饭团喷出来,捶胸顿足好不容易咽下去,眼睛放光,“我也是!感觉灵魂都被充满了98号汽油,倍儿精神!”她挥舞着饭团,活力四射,完全忘了不久前是谁在被窝里发誓要与床共存亡。
后座洋溢着“睡饱了就是了不起”的快乐气息,仿佛在开小型睡眠质量表彰大会。
然而,这欢快的“表彰大会”对于驾驶座上那位经历了“午夜惊魂真人版”的沈锦尘来说,每一个字都是精准投放到他神经上的柠檬炸弹,酸得他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听着身后那两个没良心的还兴高采烈地分享“秒睡”心得和“充电”体验,周身飘着淡淡的死感……
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回放昨晚的“动作大片”:《简曦の幻影追杀令》!一闭眼,那个模糊但气质神似简曦的身影就阴魂不散!看不清脸?不重要!那“要跟你谈谈人生”的气场隔着梦都让他头皮发麻!他跑到哪,那个身影就追到哪……睡不了一点!
一直熬到下半夜才彻底睡着……这场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做了!
此刻,听着身后传来“断电”、“黑屏”、“98号汽油”这种充满能量的词汇,感受着自己如同被掏空的身体和仿佛糊了层浆糊的脑袋,沈锦尘只觉得一股混合着困倦、委屈和“凭什么”的悲愤直冲天灵盖。
他幽幽地瞥了一眼旁边两个神采奕奕、吃得喷香、还在为“谁睡得更死”进行友好辩论的脑袋瓜,嘴角极其轻微地、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弧度向下撇了撇,最终化为一声被引擎声完美掩盖的、充满沧桑的叹息。
他在心底,用一种看破红尘、饱受生活毒打的语气,默默刻下血泪箴言:呵,人类的悲欢?果然比我的黑眼圈还不相通!
沈知意正陶醉地描述着昨晚梦境里那片无忧无虑的云海,沈舒然则手舞足蹈地比划着“灵魂充满98号汽油”的澎湃动力。车厢里洋溢着“睡饱万事足”的欢乐泡泡。
突然,沈知意脸上满足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她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逐渐放空,嘴里还含着没咽下去的饭团,含糊地发出一声:“……啊?”
几乎在同一秒,沈舒然挥舞饭团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她眼睛猛地瞪圆,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脱口而出:“卧……槽?!”
姐妹俩惊恐地对视一眼,从对方骤然煞白的脸上,读出了同一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昨晚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动!
刚才还弥漫着饭团香和“睡饱”喜悦的车厢,瞬间被一股名为“要完蛋了”的冰冷恐慌席卷。
“快快快!”沈知意先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大半个饭团硬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受惊的河豚。她手忙脚乱地去拽书包拉链,掏出作业本。
沈舒然嘴巴都要塞不下饭团,手往书包里使劲讨笔……
沈锦尘原本还沉浸在“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阳光这么刺眼?”的哲学性困顿中,被旁边陡然爆发的噪音和哀嚎惊得一个激灵。他转头瞥了眼旁边两张写满“天塌了”的小脸,以及她们手中疯狂翻动、仿佛能扇出风来的作业本。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着“幸灾乐祸”和“天道好轮回”的复杂情绪,极其缓慢地爬上了沈锦尘布满倦容的脸。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像是错觉。
他依旧面无表情,但紧抿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像是一潭死水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漾起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呵呵。刚才不是还在炫耀睡得香吗?不是灵魂充满98号汽油倍儿精神吗?现在知道急了?
看着她们手忙脚乱、恨不得当场把作业生吞下去的样子,沈锦尘那颗被噩梦摧残、被“睡饱”言论刺伤的心灵,竟然诡异地感受到了一丝……平衡?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但人类的“作业没写完”恐慌,倒是可以相通。
他收回目光,悠悠地补了一刀:“急什么……不是‘灵魂充满了98号汽油’吗?这点能量,还不够你们……现场造一份作业出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盆冰水,精准地浇在了那两个正试图用翻书速度创造奇迹的脑袋瓜上。沈知意和沈舒然翻书的动作齐齐一僵,绝望地对视一眼:完了,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连刚嘲笑过的“盟友”(困得要死的怨种版)都开始嘲讽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