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血色誓言与决绝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林月茹的尖叫和挣扎，在顾云逸那双淬着寒冰的眼眸注视下，戛然而止。她像一只被掐住脖颈的鸡，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逸，那个从小对她百般宠爱、永远温和耐心、将她捧在手心里的云逸哥哥，此刻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物。
秦风和几个闻声赶来的护卫，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将早已瘫软在地的林月茹如拖死狗一般架了起来。
“不……放开我！云逸哥哥！你不能这么对我！姑母！姑母救我啊！”林月茹终于彻底崩溃了，她凄厉地哭喊着，声音嘶哑而难听，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娇俏可人的模样。
顾云逸对她的哭喊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那扇门，此刻在他眼中，比万丈深渊还要遥远，还要冰冷。
他亲手，将自己最珍视的珍宝，推入了那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带走！”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轮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护卫们拖着林月茹，头也不回地朝柴房的方向走去。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庭院的拐角处。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云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手，刚刚还重重地扇在苏瑶的脸上。他能感觉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脸颊的温热和柔软，以及……那令人心碎的触感。
他看着这只手，眼中涌起滔天的悔恨与自我厌恶。
就是这只手，在他清醒的时候，曾为她描眉，为她拭泪，许下过一生一世的诺言。
也是这只手，在他被蒙蔽的时候，推开了她，伤害了她，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顾云逸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石桌上！
“砰！”
一声巨响，坚硬的石桌竟被他砸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而他的手背，也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可这点皮肉之苦，与他心中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他疼，不是因为手，而是因为他的心，比这被砸裂的石桌还要破碎，还要千疮百孔。
他想起苏瑶转身时，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恨意，只有一片死寂的、令人绝望的灰白。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平静，仿佛她的灵魂，已经随着那一巴掌，被彻底抽离了身体。
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下了一个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以为他的道歉是深刻的，他以为他的誓言是真诚的。可是在真正考验来临的那一刻，他骨子里那份该死的、对旧情的偏袒，那份自以为是的“顾全大局”，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伤害她。
他亲手，将那颗刚刚对他敞开一丝缝隙的心，彻底封死，甚至……敲得粉碎。
“秦安！”他嘶哑地喊道。
管家秦安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老奴在……王爷，您的手……”
“传我的话！”顾云逸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杀气，“即刻起，将林月茹这个不知廉耻、搬弄是非的女人，逐出靖王府！派人押送她回老家，并告知族中长辈，我顾云逸，从此与她断绝一切表兄妹关系！她林月茹，此生此世，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若有人敢为她求情，或是在背后议论此事，视为与我顾云逸为敌！”
这番话，他说得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不仅宣告了林月茹的结局，更是在向整个王府、向所有人宣告他的立场。
这已经不仅仅是在惩罚一个表妹，这是在用最决绝、最惨烈的方式，去弥补他对苏瑶造成的伤害。他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尤其是告诉那扇门后的人——苏瑶，才是他顾云逸的底线，谁敢触碰，谁就要付出万劫不复的代价！
秦安被这番话惊得浑身一颤，立刻应道：“是！老奴……老奴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屁滚尿流地跑了。
庭院里，再次只剩下顾云逸一人。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鲜血一滴滴地落在青石板上，像一朵朵绝望的死亡之花。
他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他伸出手，想要推门，却在触碰到门扉的那一刻，停住了。他怕，他怕推开门后，看到的是一张比冰还冷的脸，是一双比死寂还空洞的眼。
他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她？
他靠着门，缓缓地滑坐到地上。他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膝之间，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这个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在生死关面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无助而脆弱。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月上中天。
房间里，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声音。
顾云逸知道，苏瑶就在里面。她没有睡，也没有离开。她只是，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他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地、带着无限珍重与忐忑，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瞬间将他吞噬。
他适应了片刻，才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到了那个蜷缩在窗边角落里的身影。
她就那么抱着双膝，将脸深深地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里的雕像，孤独，而绝望。
顾云逸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然后，在苏瑶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他缓缓地、郑重地，双膝跪地。
“咚。”
一声闷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痛苦。
苏瑶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
顾云逸知道，一句“对不起”，远远不够。
他看着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错了。我不该在表妹面前，为了那可笑的兄妹情分而偏袒她，更不该……不该对你动手。苏瑶，我混蛋，我不是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那一巴掌，不是打在你的脸上，是打在我的心上。它打醒了我，也让我彻底明白了，我到底失去了什么，又差点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他缓缓地抬起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举到月光下。
“我刚才，已经处置了林月茹。”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已宣布与她断绝关系，将她逐出京城，永不录用。我知道，这远远不够。”
他看着自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苏瑶，你看着。”
话音未落，他竟拿起那只受伤的手，狠狠地朝着旁边的桌角砸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这一次，顾云逸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的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这突如其来、惨烈至极的一幕，终于让蜷缩在角落里的苏瑶，猛地抬起了头。
她看到了，看到了顾云逸那张因剧痛而惨白的脸，看到了他那双因为痛苦和悔恨而赤红的眼，更看到了他那只……已经完全变形的手。
“你……疯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充满了震惊。
顾云逸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脆弱。
“苏瑶，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消气……那这只手，不要也罢。”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如同用生命在起誓，“从今往后，我顾云逸，若再让你受半分委屈，便叫我……”
“住口！”
苏瑶猛地站了起来，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她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谁要你发这种毒誓！”她看着他，眼中终于有了情绪，那是震惊，是愤怒，更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顾云逸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为他担忧的神色，他那颗沉入谷底的心，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
他反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苏瑶……”他看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别不理我……求你……”
这个骄傲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和骄傲，像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彻底地崩溃了。
苏瑶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痛苦与绝望，感受着他手中传来的、滚烫的温度和颤抖。她那颗被冰封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裂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缝隙。
防线，彻底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