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凝着一层薄霜,映得案头那支白玉簪愈发莹润。
沈玉薇指尖轻捻簪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簪尾刻着的玉兰花细密精巧,是三年前顾遇之亲手为她所雕。
窗外的寒梅开得正盛,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恍惚间竟与三年前那场盛大的婚礼重叠。
那日她凤冠霞帔,满头珠翠,红盖头下的视线里,只有顾遇之站在人群中,眼底藏着的心疼与不甘。
可她终究还是踏上了太子府的花轿,成了顾晏之的太子妃——父亲以性命相逼,沈家需要太子这棵大树庇佑,她别无选择。
三年来,这支白玉簪是她藏在妆奁最深处的秘密,是她在这冰冷太子府中唯一的慰藉。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取出簪子摩挲,想象着与顾遇之并肩的模样,那是支撑她熬过无数孤寂日夜的念想。
“太子妃,太子从江南回来了。”侍女春桃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沈玉薇指尖一顿,迅速将白玉簪塞进妆奁底层,合上盖子时动作快得几乎有些慌乱。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又抚平了锦裙上的褶皱,脸上的怀恋与柔软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清冷,仿佛方才那个沉浸在回忆中的柔情女子只是错觉。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起身向外走去。
裙摆扫过铺着锦毯的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正如她在太子府的存在,安静得近乎透明。
穿过回廊,远远便看见顾晏之的身影。
他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墨发用玉冠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连月为江南赈灾一事奔波,让他眉宇间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可那份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沉稳,却丝毫未减。
他是京城中无数贵女梦寐以求的良人范本——出身皇家,文武双全,待人谦和有礼,从未有过半分皇子的骄纵。
可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男人,却偏偏入不了沈玉薇的眼。
在她心里,再好的荣华富贵,再高的尊荣地位,都抵不过顾遇之的一句承诺,一个眼神。
“太子回来了。”沈玉薇走上前,依着礼数福了一礼,声音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热络。
顾晏之颔首回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锦裙,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依旧,只是那双眼睛里始终覆着一层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眼神,习惯了她的冷淡疏离,习惯了这偌大的太子妃院落里,无处不在的隔阂与冰冷。
成亲三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靠近。
他曾为她寻来稀世的珍宝,曾在她生辰时备下盛大的宴席,曾在寒夜中为她披上御寒的披风,可每一次的主动,换来的都是她更多的漠然与回避。
“嗯,处理些府中事务。”他淡淡应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说完便径直转身走向外间的书房,没有丝毫要留宿内院的意思,仿佛这里只是他处理公务的驿站,而非夫妻相守的居所。
沈玉薇看着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成亲当晚便直言相告,她心中有人,此生绝无可能与他圆房。
她以为顾晏之会震怒,会逼迫,甚至会休弃她,可他只是沉默了一夜,而后便默认了这三年的“相敬如冰”。
他待她敬重有礼,从不强迫,从不逾矩,将太子妃应有的尊荣与体面给得十足。
可这份近乎纵容的尊重,在沈玉薇看来,反倒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嘲讽她身不由己的婚姻,嘲讽她求而不得的爱情,嘲讽她在这太子府中,如同一个笑话般的存在。
她要的,从来不是太子府的荣华富贵,不是太子妃这顶看似光鲜的头衔。
她要的,是与顾遇之并肩而立,是摆脱家族的束缚,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寒风从廊下吹过,卷起几片梅花瓣,落在沈玉薇的肩头。
她抬手拂去,指尖冰凉,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顾晏之的书房灯烛彻夜未熄,沈玉薇回房时,廊下的宫灯已燃得昏黄。
春桃捧着暖炉跟在身后,犹豫着开口:“太子妃,方才听闻……太子带回了一位姑娘,安置在东侧的汀兰院了。”
沈玉薇脚步一顿,指尖猛地攥紧了衣袖,锦缎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姑娘?”她声音微冷,听不出情绪。
“是江南赈灾时救下的孤女,名叫杜若萱,听说……生得十分娇弱,还哭着求太子收留呢。”春桃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府里都在传,太子看她可怜,便破例让她留下了。”
孤女?沈玉薇眼底闪过一丝讥讽。
这太子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一个不明来历的孤女能随意进出的?
顾晏之素来谨慎,今日却破了例,其中缘由,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便想到了顾遇之——会不会是他的安排?可转念一想,顾遇之若要动手,绝不会用这般浅显的手段。
“知道了。”她淡淡应道,推门而入,将满室的寒气隔绝在外。
可心底的不安却如潮水般蔓延,她总觉得,这个叫杜若萱的女人,会成为打破太子府平静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