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崔婕妤鬓发散乱,苍白的脸颊因极致的愤怒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她死死攥着裙角,指节泛白,目光如淬毒的冰棱,死死钉在不远处的柳嫣然身上:“皇上明鉴!就是柳淑仪蓄意推搡臣妾,谋害龙裔!”
柳嫣然气得浑身发颤,她张了张嘴,却被崔婕妤一口咬定的姿态堵得哑口无言,只能跺着脚道:“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推过你?分明是你自己不慎摔倒,反倒想栽赃嫁祸!”
崔婕妤见皇上未有决断,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冲破眼眶,那眼神似要将柳嫣然生吞活剥。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殿门被轻轻推开,江若雪款步而入。
她手中却举着一颗圆润饱满的东珠,珠身在烛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婕妤娘娘息怒,”她声音轻柔却带着穿透力,打破了殿内的僵持,“您再仔细回想一番,当时究竟是被人推搡,还是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才滑倒的?”
那珍珠一出现,崔婕妤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瞬间闪过摔倒时的触感——脚下确实有一阵突如其来的滑腻,当时她只当是自己心慌失稳,未曾细想,此刻见了这颗珍珠,一股寒意顺着脊椎蔓延开来,她失声惊呼:“珍珠!是珍珠!定是有人故意撒下珍珠害我!”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当时的场景:她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却在经过转角时,脚下猛地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那时她满心都是腹中胎儿,惊怒之下,便将矛头对准了离自己最近的柳嫣然。
尤其是想到柳嫣然近日圣宠正浓,定然容不得自己顺利生下孩子,再加上今日,一向爱出风头的柳嫣然却反常地走在队伍末尾,这一切都让她更加笃定是柳嫣然所为。
可如今这颗珍珠的出现,却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她的笃定。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从殿角传来,赵淑仪慢悠悠地开口:“崔婕妤,话可不能乱说。方才你一口咬定是被人推倒,如今见了珍珠又说是滑倒,这前后矛盾的说辞,未免让人觉得你是在刻意攀咬吧?”
赵淑仪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崔婕妤头上。
她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皆看着她,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与不信任,就连皇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
是啊,若真是被人推搡,定会有明显的推力感,可她此刻改口说是踩到珍珠滑倒,岂不是坐实了她撒谎的事实?
崔婕妤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苍白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慌乱与不甘。
“我就说我是被冤枉的!”柳嫣然抓住机会,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崔婕妤,你自己找不到真凶,就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吗?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崔婕妤嘴唇嗫嚅着,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
跪在她身侧的随侍宫女见状,急忙抬头道:“皇上,纵然有珍珠,也不能证明……”
崔婕妤心中一惊,厉声想要阻拦,可已经晚了。
柳嫣然不等那宫女说完,便厉声驳斥:“难道你想说这珍珠是我放的?我有这么蠢吗?若是我撒了珍珠害人,又怎会特意跟在你们身后,平白给你们留下攀咬我的把柄?”
她言辞犀利,瞬间将那宫女的话堵了回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崔婕妤身上,等待着她的解释。
崔婕妤指尖掐进掌心,痛感让她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方才被恨意冲昏头脑,险些错怪好人,她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孩子已经没了,可这幕后黑手绝不能逍遥法外。
她缓缓抬眼,眸中褪去了先前的戾气,只剩浓重的悲戚与决绝,目光在皇上与皇后面上逡巡,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皇上,皇后娘娘,臣妾知错,方才是臣妾情急之下失了分寸。但臣妾腹中孩儿无辜,此番定是有人蓄意加害,求皇上皇后为臣妾做主,揪出真凶,还臣妾与孩儿一个公道!”
萧景琰面色沉如水墨,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中每一个人,从神色激动的柳嫣然,到垂首不语的崔婕妤,再到两侧侍立的嫔妃与宫人,最终定格在那颗静静躺在江若雪手中的珍珠上。
良久,他薄唇微启,一个“查”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震得人心头发颤。
皇后轻轻抬手,示意宫人扶起崔婕妤:“后宫之中,竟敢有人如此胆大妄为,蓄意谋害皇嗣,此等恶行若不严惩,恐难安众人心。”
她目光转向一旁的内务府总管,语气骤然转厉:“李总管,即刻带人彻查此事!从崔婕妤摔倒之处开始,仔细搜查周边,任何可疑之物都不得遗漏。另外,传本宫懿旨,今日在场的所有宫人、太监,以及途经御花园的人员,全部暂行看管,逐一盘问,务必找出撒珍珠之人!”
李总管连忙躬身领命:“奴才遵旨,这就去办!”说罢,便急匆匆地带着人退出了殿外。
皇后又看向崔婕妤,语气稍缓:“崔婕妤,你先回寝殿静养,安心调理身体。你放心,本宫与皇上定会还你一个清白,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
崔婕妤含泪谢恩:“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心中虽悲痛难抑,但有了皇上与皇后的承诺,她稍稍安定了些,只盼着真相能早日水落石出,让凶手血债血偿。
柳嫣然站在一旁,听着皇后的安排,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看向崔婕妤的目光中虽仍有不满,却也少了几分敌意。
而江若雪将那颗珍珠交给李总管带去查验,自己则静静立于一旁,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