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油渣混合韭菜和鸡蛋的香气，霸道地钻进隔壁王嫂子家的窗户。
“咕咚。”
王嫂子家的小儿子虎子，今年才五岁。
他狠狠吸了吸鼻子，手里的黑面饼子“啪”地掉在桌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隔壁。
“娘！香！我要吃那个香的！”虎子拽着王嫂子的袖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王嫂子自己也馋得坐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一个劲儿地闹。
这年头谁肚子里不缺油水？这味道，鲜得能把人的魂儿都勾走。
她使劲嗅了嗅，一股酸味从心底冒上来，嘴上却不饶人。
“吃什么吃！还能有谁，不就是隔壁那个败家精！”
“大中午的不过年不过节，包什么饺子！显摆她男人津贴高是吧！也不怕吃多了撑死！”
刘营长是个老实汉子，听老婆这话听得直皱眉。
“你少说两句，人家吃什么是人家的自由，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锅里？”
“我怎么管不着了？”
王嫂子一听就炸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
“她天天这么吃香喝辣的，把咱们院子的风气都带坏了！你看看虎子，都被她馋成什么样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越说越气，索性把碗一推，直接走到院子的篱笆墙边，扯着嗓子就冲隔壁喊。
“哟，苏瑶妹子，今儿个是什么大喜的日子啊？这又是精面又是猪油的，饺子味儿飘得全院都闻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天天过年呢！”
苏瑶正在厨房里捞饺子。
滚水里，一个个白胖胖的饺子上下翻滚，看着就喜人。
听见王嫂子那熟悉的喊声，她眼皮都没抬一下。
对付这种人，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一个人对着空气表演。
苏瑶捞起一个饺子，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
薄皮大馅，汤汁瞬间在嘴里爆开。
韭菜的鲜，鸡蛋的嫩，猪油渣的油香，在灵泉水的加持下，鲜得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真好吃！
她满意地捞出满满两大盘，一盘是给路远的，另一盘是自己的。
想了想，又拿出一个干净的大搪瓷碗，专心致志地往里装了二十来个肚子最饱满的。
端着碗，苏瑶推门而出。
她径直穿过院子，全程无视了正扒在墙头，伸长脖子往里瞧的王嫂子。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争吵都让王嫂子憋屈。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脸都憋青了。
苏瑶的目的地很明确，斜对门的张婶家。
张婶是三团政委的爱人，为人公正，在院里威望最高。
昨天赶海，就是张婶给她解了围。
苏瑶这人，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
“张婶，在家吗？”苏瑶站在张婶家院门口，声音清脆。
“哎，在呢！”
张婶系着围裙从屋里出来，看见苏瑶和她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愣了一下。
“苏瑶啊，你这是……”
“婶子，我刚包了点韭菜鸡蛋的饺子，给您和政委送点尝尝鲜。”
苏瑶笑盈盈地把碗递过去。
“昨天在海边多亏您替我说话。我刚来不懂事，以前还闯了不少祸，往后可得麻烦婶子您多提点我了。”
这话说的漂亮！
既还了人情，又主动放低姿态，还顺带把“政委”也带上了。
张婶闻着那扑鼻的香气，心里更是诧异。
这苏瑶，以前见人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话都说不利索，现在怎么脱胎换骨，变得这么会来事了？
再看这饺子，雪白筋道的精面皮，个个饱满，油光锃亮，一看就是用了心思，下了重料的。
这份礼，可不轻。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快拿回去自己吃……”张婶下意识地推辞。
“婶子，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就是自己家包的，不值什么钱。”
苏瑶不由分说地把碗塞进张婶手里，态度坚决。
“您要是不收，那就是看不起我，嫌我这手艺拿不出手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婶哪还能再拒。
她接过温热的搪瓷碗，心里对苏瑶的印象彻底翻转。
这姑娘，通透，大气，还带着股劲儿，是个会过日子的聪明人！
“行！那婶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张婶笑呵呵的，“改明儿让你叔给你写副字挂屋里！”
这一幕，完完整整落在了不远处的王嫂子眼里。
她气得肺都要炸了，眼珠子里的嫉妒简直要冒出火来。
宁愿送给外人，也不给她家被馋哭的虎子尝一个！
这小娼妇，心怎么能这么黑！
苏瑶送完饺子，心情愉快地往回走。
刚推开自家院门，就跟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是路远。
他今天居然提前回来了，军绿色的作训服还带着训练场的尘土气，手里却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两个滚圆的绿皮西瓜。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苏瑶有些意外。
路远把西瓜递给她，喉结滚了滚。
他的视线落在她鼻尖上，那里沾着一点没擦干净的白面粉，看着格外俏皮。
他胸口莫名一热，移开视线，声音有点发硬。
“团里下午没事。天热，给你买两个瓜回来解暑。”
其实是他训练的时候，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昨天她做饭的背影，还有早上她那个甜得齁人的笑。
他怎么也静不下心，索性找了个借口提前溜了回来。
苏瑶接过西瓜，入手沉甸甸的，一个怕是就有十来斤。
这年头西瓜可是稀罕物，得用票买。
“来得正好，饺子刚出锅，还热乎着呢！快去洗手吃饭！”
路远一进屋，就被饭桌上那两大盘堆成小山的饺子给镇住了。
他虽是副团长，津贴不少，但平时都在食堂吃大锅饭，清汤寡水的，这么扎实的白面饺子，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两人相对而坐。
路远夹起一个，一口咬下。
滚烫鲜美的汤汁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他咀嚼的动作猛地一顿，紧接着，速度陡然加快。
一个，又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他吃饭快，是部队里养成的习惯，但今天更快，带着一种急切。
苏瑶静静看着他，这男人吃起东西来像头狼。
她开始觉得，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之前，得先确保自己家有足够的余粮。
“你慢点吃，锅里还有，没人跟你抢。”苏瑶给他倒了杯凉白开，里面悄悄兑了几滴灵泉水。
路远一口气扫荡了快六十个饺子，才撑得放下筷子，后背出了一层薄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饭量看得苏瑶眼角直抽。
还好她胃口小，刚才吃了六七个就饱了，本以为能剩下当下一顿，现在看来，这一顿也只够勉强糊住他的嘴……
路远端起手边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奇怪，今天的井水格外清甜。
随着清水下肚，这几天高强度训练积累的酸痛和疲惫，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四肢百骸重新充满了力量。
“这饺子……”他看着苏瑶，耳根有点红，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做得不错。”
“喜欢吃，下次还给你包。”苏瑶笑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请问，路远，路副团长家是住这里吗？”一个略显焦急的陌生声音在门口响起。
路远眉头一皱，放下碗筷起身走了出去。苏瑶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院门口站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年轻人，白衬衫、绿挎包，一看就是机关干部的打扮。两人满头大汗，神色很是急切。
“我是路远。你们是？”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见路远，像是找到了救星，连忙上前敬了个不甚标准的军礼：“路副团长您好！我们是省报的记者，这次是特意过来采访您的！”
记者？
苏瑶和路远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采访我什么？”
“是这样的，我们听说了您在上个月抗洪抢险中，孤身冲进决堤口、救出三名落水群众的英雄事迹！事迹非常感人，影响很大！所以省里特派我们来做个专访，要把您的光荣事迹好好报道出去，号召大家学习！”那记者说得慷慨激昂，一脸崇拜。
原来是为了这事。
路远：“那是军人应该做的，没什么好采访的。”
他向来不喜张扬，最烦应付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两个记者显然没想到会碰个硬钉子，脸上的激动僵住了，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其中那个鼻子尖的，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目光越过路远，直勾勾地落在了屋里桌上那盘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饺子上。
“咕噜——”
一声巨大的、不合时宜的肠鸣，在安静的院子里炸响。
那记者脸一红，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们从省城坐了一天一夜的船和车赶过来，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看着路远，试探性地开口：“路副团长，我们这趟来得急……您看，您就让我们简单采——”
“我说了，没什么好采的。”路远打断他，“两位同志请回吧。”
戴眼镜的记者不甘心就这么被赶走，这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任务。他眼珠一转，忽然看向路远身后的苏瑶，扬声问道：
“这位想必就是嫂子吧？我们听说路副团长生活作风艰苦朴素，今日一见，嫂子却能吃上这么精细的白面饺子，看来路副团长的津贴，都让嫂子拿来改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