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严彧行走的步伐比起初时已经稳健了不少,虽然速度依旧缓慢,姿态也带着久未行走的僵硬,但他不再需要时时刻刻寻找支撑点,可以独立地在平坦的草坪上行走一段距离了。
朝慈跟在他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他感到被过度关注,又能在他需要时及时伸手。
他的目光大多流连在花草树木和那只愈发圆润的橘猫身上,嘴里偶尔点评几句,语气轻松。
严彧沉默地走着,目光却不像朝慈那样四处游移。
他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脚下,或是……不经意地扫过路旁那些细碎的、不起眼的小野花——那些白色的小雏菊,淡紫色的小花,还有星星点点的黄色蒲公英。
他记得,朝慈曾经用这些不起眼的小花,给他编过一个花环。
那个早已干枯、却被他珍藏起来的花环。
走到那丛开得最盛的蓝绣球旁,朝慈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折一支最漂亮的,嘴里说着:“这支好看,拿回去插你房间……”
他的手刚碰到花枝,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腕。
朝慈一愣,转头看向严彧。
严彧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片生长在绣球花根部的、白色和紫色交织的野花上。
他松开朝慈的手腕,然后,在朝慈惊讶的注视下,有些笨拙地蹲下了身。
蹲下的动作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依旧有些吃力,需要右臂微微支撑一下膝盖才能保持平衡。
但他做得很认真,伸出那只完好的右手,开始仔细地、一朵一朵地采摘那些细小的花朵。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那些脆弱的花茎。
朝慈站在原地,低头看着严彧专注的侧影,看着他因为用力而微微抿起的唇线,和那双凝视着掌心小花的、异常认真的眸子。
他没有出声,没有询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严彧采够了小花,又费力地、慢慢地站起身。
他摊开掌心,那些白色和紫色的小花在他略显苍白的掌心中,显得愈发娇嫩。
然后,他开始尝试编织。
这显然是一项对他而言极其陌生的技能。只有一只手能灵活使用,使得这个过程变得格外艰难和笨拙。
细嫩的花茎在他手指间显得不太听话,不是打不成结,就是轻易断裂。
他试了一次,两次,三次……眉头因为专注和挫折而微微蹙起,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但他没有放弃,固执地、一遍遍地尝试着。
朝慈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与那些小花“搏斗”,看着他手指上沾上了绿色的草汁,看着他因为一个好不容易成型的环又散开而露出的细微懊恼。
他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出言指导,他知道,这是严彧想要独立完成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甚至有些地方花朵稀疏得可怜的小小花环,终于在严彧手中成型了。
它绝对称不上精美,甚至有些丑陋,与朝慈之前随手编的那个相比,粗糙了不止一星半点。
严彧看着掌心这个并不完美的“作品”,似乎有些窘迫,耳根微微泛红。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一直安静等待的朝慈。
他抬起手,将那个歪歪扭扭的小花环,递向朝慈。
“……送给你。”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做完精细活后的沙哑。
朝慈看着递到眼前的、这个堪称“惨不忍睹”的花环,又看看严彧那双紧盯着自己、带着紧张和某种执拗的眼睛。
忽然,他笑了起来。
眉眼弯起,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大,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整个脸庞都因为这笑容而显得生动无比。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接过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郑重地接过了那个歪歪扭扭的花环。
“谢谢!”他的声音明亮而真诚,低头仔细端详着花环,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几朵摇摇欲坠的小花,笑着说:“我很喜欢!这可是严大师亲手做的,独一无二!”
说着,他学着当初给严彧戴花环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粗糙的花环,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白色和紫色的小花点缀在他黑色的发间,与他灿烂的笑容相互映衬,竟有一种奇异的、动人的和谐。
严彧看着他戴上花环的样子,看着他脸上毫无阴霾的、纯粹喜悦的笑容,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随之涌起的,是比阳光更炽热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朝慈戴着那个歪歪扭扭的花环,在阳光下转了半圈,笑嘻嘻地问:“怎么样?好看吗?”
严彧注视着他,目光深邃而专注,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
良久,他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从喉咙深处溢出一个低哑却清晰的音节:
“嗯。”
好看。
你戴着,最好看。
阳光下,一个戴着粗糙花环笑容灿烂,一个凝视着对方目光深沉。
花园里花草繁盛,猫在打盹,风也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