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清宫,朱由检铺开纸张,提起朱笔,开始勾勒下一步的核心计划——扩军。
京城保卫战虽然大获全胜,但也暴露了京营极度空虚、不堪大用的现实。仅靠已经是烂得差不多的京营和刚刚归附、尚需整训的八万“戴罪营”,远不足以支撑他扫平内忧外患的雄心。
至于那些在外手握重兵的将领,诸如吴三桂,左良玉之流,这帮家伙听调不听宣,早已与割据一方的军阀无异。
京营的烂摊子,比他记忆中更为不堪。
明末一个极大的问题就是吃空饷,一整支部队里面千人名额,实际上能有一半都是烧高香,而且大多是一帮子军饷都发不下来,士气低落,装备破烂,饭都吃不饱的老弱病残。
纵使是拱卫京都的京营亦是如此。
京营名册上十余万大军,实则能披甲执锐者,十不存一!余下的,不过是各级将官笔下吃空饷的鬼影,或是被役使如奴仆的羸弱之躯。
因而,属于他的直属力量,也就是京营,必须进行整顿重建!
“王承恩!”
“奴婢在!”
“即刻拟旨!我念你记好!”
“遵旨,皇爷!”
朱由检目光锐利,声音带着威严:
“第一,给朕彻查京营!命兵部会同锦衣卫,三日内按名册让京营在校场集合,朕要亲自点验!凡名册与实人不符者,无论是空额还是老弱,一律革除!所涉将官,贪墨一两以上者,就地斩首,家产充公!”
王承恩心头一凛,连忙提笔疾书,墨迹淋漓。
“第二,以此次守城有功将士为骨干,另立新军,赐名“武锐营”!面向北直隶、山东、河南招募勇壮,年龄十八至三十,身家清白者,无论户籍、身份皆可应募。安家银十两,月饷足额发放,绝不拖欠!给朕告诉他们,想要搏个前程,就拿起刀枪跟朕走!”
“第三,重整三大营建制。五军营步骑混编,三千营主责骑射,神机营专攻火器。各营统兵官需每日操练,朕会随时亲临校阅。有功者重赏,懈怠者严惩不贷!”
他抬头望向远方,语气愈发森寒:
“第四,传谕工部及内府各监局,全力打造军械盔甲。内帑拨银二百万两,限期半年,朕要看到全新的刀枪、铠甲、火铳配备全军!再有,士卒粮饷乃性命所系,敢有克扣分毫者,无论涉及何人,立斩!其上官连坐!”
朱由检站起身,走到殿门前,望着阴沉的天空:
“告诉那些勋贵和文官,谁要是敢在这件事上阳奉阴违、推诿掣肘……”他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金芒,“朕不介意再抄几家,凑够百万军饷!”
王承恩手中毛笔激动一颤,连忙躬身:“奴婢明白!这就拟旨用印,即刻发往各部!”
“去吧。”朱由检负手而立,“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如今的大明,是谁说了算。”
随着朱由检的言语,王承恩提笔,在眼前的纸上写下重建京营的规划……
待王承恩将手中的朱笔重重搁下,墨迹在宣纸上染开一团乌云。
旨意拟毕,朱由检盖上玉玺,交由王承恩即刻发往相关部门。
“王承恩,还有一件事!。”
“奴婢在。”
“招兵就从先从最近的京城开始,在京城市井各处,尤其是人流汇聚之地,张贴募兵告示。告诉百姓,朕,需要敢战的勇士,保卫他们刚刚得来的安宁,随朕一起去开创太平盛世!凡入伍者,皆享皇恩!”
“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办,定让京畿百姓皆知陛下求贤若渴之心!”
“嗯,速速去办,在此之前,朕要先去整顿京营……”
………………
正午,京营最大校场。
偌大的校场已是人声鼎沸。只是这“鼎沸”之中,夹杂着更多的是惶恐与不安。各级将官面色惨白,强作镇定地呵斥着麾下兵卒列队。而那些兵卒,大多面黄肌瘦、衣甲不整,眼神躲闪,如同待宰的羔羊。
高台之上,朱由检一身戎装,并未穿戴那身显眼的明光铠,只着一套简单的将袍,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已让台下数万人感到窒息。骆养性及一众锦衣卫按刀肃立左右,眼神冷厉如鹰。
“开始吧。”朱由检淡淡开口。
骆养性上前一步,展开厚厚的名册,声如洪钟:“五军营,前哨,第一司!点名!”
被点到名的队伍一阵骚动,一名千户硬着头皮上前,开始按名册唱名。
“王大虎!”
“到……”一个声音微弱,细若蚊蝇。
“李四!” 无人应答。
“张狗剩!”
“到、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颤巍巍举手。
念名的千户此时已经是汗流浃背,手里紧篡着名册,却在微微颤抖,几滴微不可察的冷汗滴下,落在点名册上。
但察觉到身后众人,尤其是皇上冷冽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
“赵龙!” 随着千户喊的这一声,台下竟再次无人应答。
高台上,朱由检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骆养性冷哼一声:“记!赵龙,李四,空额!张狗剩,年过五旬,革退!拿下其直属把总、千户,彻查!”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冲下高台,将那试图辩解的把总、千户一并拖走,哭喊求饶声瞬间被淹没在死寂的校场中。
点验继续进行。情况触目惊心。空额、老弱比比皆是。名册上光鲜的“十万大军”,在现实面前如同阳光下的积雪,迅速消融。不断有军官面如死灰地被拖走,不断有老弱残兵被勒令出列,集中在另一边。
校场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剩下骆养性冰冷的点名声和偶尔响起的哭嚎。
整整一天,点验才勉强完成。原本黑压压的校场,此刻竟空旷了近半!被革退的老弱残兵垂头丧气,而被查出的空额竟达五成之多!涉案军官上百人,皆被捆缚在校场一角,等待发落。
朱由检缓缓站起身,走到高台边缘,目光扫过下方剩余那些同样惶恐不安、却相对精壮一些的兵卒,以及那些尚未被波及、但已吓破胆的军官。
“这就是朕的京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空额累累,老弱充数,军官贪墨,军纪涣散!尔等食君之禄,就是这般报效国家的吗?!”
无人敢应答,校场上落针可闻。
“传朕旨意!”朱由检声音陡然转厉,“所有涉案贪墨军官,查证属实者,无论官职,即刻押赴刑场,斩立决!家产抄没,充作军资!”
“陛下饶命啊!”
“臣知错了!”
哭喊声顿时响成一片,但锦衣卫的刀鞘毫不留情地砸下,将所有哀嚎打断。
“剩余兵丁,重新编伍!以此次守城有功之将士为骨干,充任各级官佐!即日起,纳入“武锐营”编制,严格操练!若有懈怠,军法从事!”
他顿了顿,看着那些面露劫后余生之色的兵卒,语气稍缓:“尔等既留军中,当知耻后勇!往日欠饷,朕已命人补发!往后粮饷,按月足额!朕,只要敢战、能战的勇士!用你们手中的刀,为自己,为家人,搏一个前程!”
这番话,如死水落石,令人心生波澜,虽然历经汰弱留强的坎坷,但余下之人,未来的前途却是一片光明大道。
有如此明君,何不为之效死?
“万岁!”
“愿为陛下效死!”
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随即,校场上响起了参差不齐却逐渐汇聚的呼喊声,许多兵卒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