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奥数竞赛的紧张气息正在省城学术圈中弥漫,而在数个城区之外的省文化艺术中心,却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热闹与光鲜。
这里正在举办省青少年才艺大赛的钢琴组决赛。舞台灯火辉煌,穹顶高阔,四壁挂满金色的帷幔,灯光打在昂贵的斯坦威钢琴上,反射出冷冽又璀璨的光芒。观众席上坐满了来自全省的选手家长、艺术院校的教授评委、文化厅的领导,以及慕名而来的观众。不同于奥数赛场的冷峻安静,这里弥漫着香水气息与华丽礼服的窸窣声,是属于虚荣与光环的舞台。
后台则是一片紧张的忙乱。化妆师、造型师在来回奔走,给参赛的少年少女们做最后的修饰。孩子们手里有的捧着乐谱,有的闭眼默背,有的在无声地演练指法。家长们比孩子更紧张,不停地低声叮嘱着注意事项,生怕一个细节影响了舞台表现。
江心柔静静地坐在化妆镜前。镜子里的她,身着一袭专门定制的星空蓝露肩礼服,裙摆垂落到地,点缀着细碎的水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发髻高高挽起,耳边垂下一对钻石耳坠,精致的妆容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无懈可击。
外表,她依旧是那个众人期待的“名媛千金”。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礼服下的双手正在微微颤抖,指尖因这段时间的疯狂练习已经肿胀发红,指节因为过度摩擦隐隐作痛。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口紧绷的窒息感。
她拼命在心底对自己说:不能出错,绝对不能出错!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奥数的舞台她进不了,那是林晚照的天下。可这里——钢琴、才艺、优雅的光环,这才是她江心柔的领域!这是她唯一能与林晚照抗衡,甚至超越的地方!只要成功,她就能让所有人重新记起,她才是江家真正的千金,才是“天之骄女”。
沈清漪站在一旁,看着女儿此刻紧绷的身影,心中既担忧又心疼。她伸手轻轻按住女儿的肩膀,低声叮嘱:“心柔,别紧张。就当平常练习就好。记住,笑容要自然,别太僵。”
江心柔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却连她自己都觉得僵硬。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前面几位选手已经上台,有的沉稳大气,有的略显稚嫩,观众席的掌声时而热烈,时而稀疏。每一声掌声,都像是在敲打她的神经。
终于,主持人洪亮的声音响起:“接下来,有请来自明德高中的江心柔同学,她将为大家带来一首——肖邦《革命练习曲》。”
幕布缓缓拉开,追光灯骤然打在她身上。
那一瞬间,灯光刺得她眼睛一晃,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让她呼吸一滞。评委席上,几位资深教授端坐,目光如炬。后台李莉几人刻意喊出的“加油心柔”声,反而让她更觉刺耳,仿佛在提醒她:你若失败,就会成为笑柄。
她勉强维持着优雅的仪态,走到钢琴前,整理裙摆,坐下。指尖搭上黑白键的那一瞬,背脊挺直,却有冷汗自额角滑落。
——开始。
最初几个小节,她还算稳定。音符准确地落下,速度与力度都维持在标准之内。沈清漪在台下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随着乐曲逐渐进入狂潮般的高速段落,她的心弦开始越绷越紧。
这首《革命练习曲》并不仅仅是技巧的展现,更需要情绪的迸发与内心的激情。可江心柔的心中,满是虚荣与不甘。她不是在演奏音乐,而是在证明自己,在报复别人。
音符的流淌逐渐变得僵硬。速度有了,可情感却空洞苍白。音乐厅中懂行的观众,很快察觉出了问题。有人微微摇头,有人低声议论:
“只有手速,没有灵魂。”
“这曲子,不能光靠练,没情感就废了。”
她自己也察觉到了问题,心脏开始狂跳。额头的冷汗越来越多,手指的僵硬让她几乎无法放松。
终于,在一个极难的左手大跨越加右手轮指的关键段落——
她的手指打滑了!
“哐——!”
刺耳、突兀、极其不和谐的音符,如同利剑刺破空气,在音乐厅内炸响!
全场死寂!
评委的笔停下,观众的目光齐刷刷望向舞台。
江心柔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再也想不起接下来的旋律,手指僵在琴键上,身体僵硬得像雕塑。
空气凝固。每一秒都仿佛一个世纪。
随即,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有人叹息,有人摇头,而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讥笑。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像星星之火,迅速蔓延。
“就这水平也敢上决赛?”
“革命练习曲?简直是灾难现场!”
“心理素质太差了吧。”
这些冷嘲热讽的声音,像一根根尖针,扎进她的心脏!
她抬起头,看到观众席里有的学生拿出手机对准她,眼神带着幸灾乐祸。看到评委席上教授失望冷漠的神情。看到同龄选手眼里毫不掩饰的轻蔑。
那一刻,她彻底崩溃!
泪水冲花了妆容,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猛地从琴凳上站起,提着过长的裙摆,跌跌撞撞冲下舞台!
身后,是爆发的笑声与讽刺的议论。
主持人僵硬地走上台,勉强圆场:“呃……可能是心柔同学太紧张了,让我们用掌声鼓励一下……”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却带着赤裸裸的讽刺。
后台,江心柔扑进沈清漪怀里,嚎啕大哭:“妈!完了!全完了!我没脸了!”
沈清漪抱着女儿,手忙脚乱地安慰,可心中同样羞愧难当。她甚至不敢去看别人的眼神。
可真正的羞辱,还不止于此。
就在江心柔失误的瞬间,有观众用手机全程拍下了视频,并迅速上传至本地社交平台和明德高中的匿名论坛。
视频标题尖酸刻薄:
【现场直击!假千金才艺大赛崩溃翻车!】
【钢琴练习曲翻车实录:错音+崩溃+落荒而逃!】
【对比真学霸林晚照,高下立判!】
视频迅速传播开来。
视频中,刺耳的错音、僵硬的停顿、崩溃的哭泣与狼狈的逃离,被反复剪辑和嘲笑。网友们肆意调侃:
“哈哈哈,这就是所谓的‘名媛才艺’?”
“对比林晚照,真是土鸡对凤凰。”
“以前吹得那么神,现在呢?笑柄一个。”
很快,视频传回明德高中。
在食堂,在教室,在宿舍,几乎所有学生都在讨论这段视频。有人看过之后忍不住爆笑,有人摇头叹息。
“假千金这回真翻车了。”
“以前她还笑别人土,现在自己才是真丢人。”
“啧啧啧……还不如林晚照随便写几道题。”
江心柔,彻底沦为了笑柄。
她本想用才艺重建尊严,可她自己亲手,将那仅存的虚荣打碎成尘埃。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奥数赛场,林晚照正沉稳地推演着一道道复杂的题目,思路清晰,笔尖行云流水。
一个在光里,愈发璀璨。
一个在暗里,溃不成军。
命运的参差,在这一刻,被拉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