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橄榄枝,像一夜之间骤然绽放的昙花,带着过于急迫和刻意的香气,簇拥而至。
林晚照看得清清楚楚。
她明白,这些所谓的“关怀”,并非血脉亲情的自然流露,而是精明的算计,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江家人把她当成一块突然被鉴定出蕴含珍宝的原石——从前弃若敝履,如今却争相围观,急于押注,试图分一杯羹。
这份认知,让她心中升不起丝毫受宠若惊的暖意,只有一片冰凉的清醒。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这种“关怀”以各种形式,密集地砸向她。
周二下午,一位几乎没打过照面的姑母突然造访。她带来一大包“国外带回”的益智保健品,笑容过于殷勤,话里话外都在打听奥数集训队的情况。
“晚照啊,听说你要跟周博老师一起训练?哎呀,真是了不起!”姑母一边把保健品往桌上摆,一边若无其事地问,“周老师平时喜欢什么?你们训练都在什么时候?是不是有机会参加更高一级的比赛?”
她问得热切,却掩不住那份功利。林晚照只是礼貌地点头,不多言。
周三,一位表哥“顺路”来接她放学。车上,表哥不着痕迹地谈起自己创业的公司,话锋逐渐转向人工智能和算法。
“晚照,你对这块有没有兴趣?以后要是愿意,可以给我们公司当技术顾问啊。”他笑着说,眼神里闪烁着打算提前拉拢的光。
林晚照只回了一句:“我现在只考虑学习。”便把话题切断。
周四,奶奶甚至亲自打来电话。她先是絮絮叨叨半小时家长里短,最后话锋一转,提到某个世交家的儿子:“那孩子在清华读书,成绩好,人也稳重。你以后要是认识一下,也挺好。”
林晚照轻声回应:“谢谢奶奶关心。”没有承诺,也没有拒绝。
就连厨房的王妈,也忽然热心起来,炖汤的频率显着提高。每次端上来都要补一句:“大小姐,这是夫人特意吩咐的,给您补脑子的。”
一时间,江家上下似乎都围着她转。
沈清漪也比以前更主动。
她频繁进出林晚照的房间,带来水果、时尚杂志,试探着问她喜欢哪种裙子,甚至提议周末去美容院。
“晚照,你看这条裙子,香奈儿的新款,蓝色很衬你。”
“女孩子啊,也要学会打扮自己。学习再忙,也要漂亮。”
“妈妈知道你以前辛苦了,现在有条件了,想要什么就和妈妈说。”
她的语气带着补偿的热切,甚至有些小心翼翼,仿佛想用物质和亲密,快速填补过往十几年的空白。
然而,这种缺乏真情实感、建立在成绩和价值之上的热情,只让林晚照感到窒息。
这天傍晚,沈清漪又拿着一本珠宝图册走进来,兴致勃勃地指着一款钻石项链:“晚照,你看这个,下个月李太太家办晚宴,你戴这个肯定——”
“妈。”林晚照打断了她。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沈清漪愣住,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款式?那我们换——”
“这些我不需要。”林晚照合上书,抬起头,目光清凌凌,“我需要的,是安静的学习环境。”
她的眼神太清澈,仿佛能穿透所有伪饰。沈清漪心底一慌,下意识别开视线,语气带着委屈:“妈妈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我知道。”林晚照淡淡回应,“谢谢。但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是这些。”
她指了指那本珠宝图册。
“可别的孩子都喜欢这些啊……”沈清漪喃喃,仍旧无法理解。
“我和她们不一样。”林晚照轻声,却像铁锤敲下,“我回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些。”
沈清漪怔在原地,心底一阵凉意。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女儿,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周五晚饭后,江瀚远罕见地把林晚照叫进书房。
红木书桌上摊着几份文件。他开门见山:“晚照,你的成绩,我们都看到了。很好,没有辜负家族的期望。”
他示意她坐下,语气稳重,却透着算计:“关于未来,你有规划吗?清北的专业很重要,关系到以后发展。家族在金融、科技、学术领域都有资源,可以帮你铺路。”
他逐一介绍文件:金融方向,堂叔的公司;科技创新,表哥的创业项目;学术路线,可以联系院士……每一个选项都与家族利益紧密挂钩。
林晚照安静听完,没有去看文件。
她抬起眼,望向父亲,声音清晰坚定:“爸,谢谢您的规划。”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但路,我想自己走。”
江瀚远皱眉:“自己走?你太年轻,不懂社会的复杂。有家族助力,你能少走很多弯路,站得更高更远。”
“我知道。”林晚照毫不退缩,“但我更相信,自己走出的路,才踏实。能站多高,走多远——”
她眼神闪烁锐光:“时间和成绩,会证明一切。”
简洁,却掷地有声。
江瀚远盯着她,沉默良久。第一次,他清晰感受到,这个女儿,有一种无法被掌控的、强大而独立的意志。那不是年少轻狂,而是来自实力的底气。
最终,他摆手:“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就按你的想法来。”
林晚照点头:“如果没别的事,我先回去看书了。”
她转身离开,背影清瘦,却坚定。
江瀚远望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件,最终轻叹一声。
与此同时,江家其他支脉的人,也在暗暗关注。
一些长辈在茶会上低声议论:“这孩子,性子冷,但有本事。未来说不定真能撑起一片天。”
“可惜啊,心柔最近风头压下去了。”
“呵,豪门嘛,谁有价值,谁就受宠。”
这些话,很快又传回江心柔耳朵里。她脸色惨白,独自躲在房间里,把指甲掐进掌心。
林晚照回到房间,关上门,将外界所有试探、关怀、算计都隔绝在外。
书桌上,台灯柔光倾洒。
她摊开新的草稿纸,笔尖落下,沙沙声稳定而有力。
外界的热闹、算计、善意与虚情假意,全都无法动摇她。
她的世界很简单。
时间会流逝,成绩会积累。
而她,只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