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川推开家门的那一刻,一股浓烈霸道的葱油香气便裹挟着温暖,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瞬间就洗去了他从训练场带回来的一身疲惫和煞气,也冲散了路上那点不愉快的记忆。
屋里的灯光是温暖的橘黄色。桌子上,一盘金黄酥脆的葱油饼码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一碗熬得米油都出来了的小米粥,正冒着袅袅的热气。两个小家伙正趴在桌边,一人手里拿着一小块饼,吃得小嘴油汪汪的,看到他回来,立刻欢快地叫了起来。
“爸爸回来啦!”
“爸爸!妈妈做的饼饼超好吃!”
这便是家。
是能让他那颗在枪林弹雨中淬炼得坚硬如铁的心,瞬间柔软下来的地方。
江延川的心里,像是被温热的蜜水淌过,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舒坦和甜意。他换了鞋,去水缸边洗了手和脸,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何晓蔓正端着一碟子自己腌的爽口小咸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眉眼弯弯地笑了。
“回来啦?正好,饼刚出锅,趁热吃。”
她将碟子放下,又转身去给他盛粥,动作自然又娴熟,仿佛他们已经是做了许多年的恩爱夫妻。
江延川“嗯”了一声,拿起一张葱油饼。饼被烙得外皮焦香酥脆,内里却柔软分层,满满的葱花被热油一激,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香气。他狠狠咬了一大口,满嘴酥香,一天的疲劳仿佛都在这一口中烟消云t散。
真他娘的好吃。
他埋头对付着第二张饼,屋里的气氛温馨而宁静。
何晓蔓慢条斯理地喝着粥,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等他吃下了大半张饼,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一种极其不经意的闲聊口吻开了口。
“听说,今天卫生所门口挺热闹的?”
“咳……咳咳!”
江延川一个不防,嘴里那口还没咽下去的饼差点直接呛进气管里。他猛地咳嗽起来,一张黝黑的俊脸瞬间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呛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何晓蔓好整以暇地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眼底的笑意更深了:“慢点吃,没跟你抢。怎么,一张饼就把你激动成这样?”
江延川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粥,才把那口气顺下去。他放下碗,抬起头,眼神有些闪躲,不敢去看何晓蔓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这事儿传得也太快了!
他从卫生所门口走到家,顶多也就十分钟的路程,她怎么就知道了?
其实他不知道,就在他到家前五分钟,一营长家的张翠芬嫂子刚端着个空碗从他家离开。她今天用一斤白面换了一份葱油饼的做法,顺便绘声绘色地把刚才那场“碰瓷大戏”当成最新鲜的八卦,给何晓蔓来了个现场直播。
“晓蔓我跟你说,当时那场面,啧啧,江团长那反应叫一个快!跟躲瘟神似的,‘嗖’一下就闪开了!丁敏君摔得那个惨哦,跟个泥猴儿似的!”
“团长最后那句‘请你自重’,简直帅呆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一点情面都没留!这才是真男人!”
何晓蔓当时听完,只是笑了笑,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对自己这个便宜老公的钢铁直男属性,有着绝对的信心。
此刻,看着男人那副做贼心虚般的笨拙模样,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存心想逗逗他。
“怎么不说话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今天好几个嫂子来换东西,都说卫生所那边动静不小,好像是丁护士不小心摔了?”
江延川的脸更红了,耳根子都烧得滚烫。
在战场上,他指挥千军万马,面对枪林弹雨都面不改色。可是在自己媳妇面前,让他复述这种男女之间的破事,简直比写一份一万字的检讨还难。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她是故意的。”
“哦?怎么个故意法?”何晓蔓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江延川被她这么一追问,彻底没辙了。他看着媳-妇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知道这事儿今天要是说不清楚,恐怕是过不去了。
他一咬牙,索性豁出去了,用一种汇报军事任务的口吻,开始笨拙地复述事情经过。
“我……我从训练场回来,路过卫生所。她端着一盆水,就……就冲我倒过来。不是,是她自己要摔倒,方向是对着我的。”
他的语言组织能力显然不怎么样,说得颠三倒四。
“我当时就看出来她不对劲,那动作假的很。我就……往旁边躲了一下。然后她就摔了,水也全泼她自己身上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偷偷觑了何晓蔓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更慌了。
他生怕她误会自己跟丁敏君有什么牵扯,急得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这个在团部会议上能把副团长怼得哑口无言的男人,此刻却嘴笨得像个刚入伍的新兵蛋子。
“媳妇,我……我跟她真没什么!以前她在卫生所,是给我换过几次药,但我们一句话都没多说过!我发誓!”
见何晓蔓还是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江延川心里那根弦彻底绷不住了。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身下的板凳都被带得“哐当”一声响。他举起三根手指,对着灯泡,一脸的严肃和焦急,那架势就跟在党旗下宣誓似的。
“媳-妇!我江延川对天发誓,我跟那个丁敏君,绝对没有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我这辈子,心里就只有你,还有安安和宁宁!”
他吼得太大声,把旁边正专心吃饼的安安和宁宁都吓了一跳,两个小家伙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突然“发疯”的爸爸。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江延川还保持着那个举手发誓的姿势,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里满是紧张、急切,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他真的怕她不信。
看着男人这副紧张又真诚得有些傻气的样子,何晓蔓终于忍不住了。
“噗嗤——”
她一声笑了出来,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银铃,瞬间打破了屋里紧张的气氛。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活宝。
在外面是人人敬畏的冷面团长,回到家,却因为怕媳妇误会,急得跟个毛头小子一样举手发誓。
江延川被她笑得有点懵,举着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你……你笑什么?”他讷讷地问。
何晓蔓好不容易止住笑,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那只僵硬的手拉了下来,然后从盘子里拿起一张还冒着热气的葱油饼,塞进了他的手里。
她的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眸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知道了,看你那点出息。”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怪,但更多的却是化不开的暖意,“快吃吧,不然凉了。”
简单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淌过了江延川的心田。
他懂了。
她信他。
她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他。她刚才,只是在逗他玩儿。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意和轻松感,瞬间包裹了他。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千斤巨石。
他看着手里那张温热的饼,又抬头看看媳妇带笑的眉眼,心里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她不仅聪明、能干,还这么通情达理,给了他全部的信任和体贴。
江延川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对媳妇的爱重,又加深了无数倍。他重新坐下,拿起饼,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得比刚才还要香。
安安在一旁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问:“妈妈,爸爸刚才为什么要发誓呀?什么是只有你和我们?”
何晓蔓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笑着瞥了一眼正埋头苦吃的江延川,故意扬声说道。
“因为啊,外面有不听话的阿姨想抢你们爸爸,你爸爸在跟妈妈保证,他才不会跟别人跑呢。”
江延川嘴里塞满了饼,闻言差点又呛到,只能含糊不清地抗议:“媳妇……”
宁宁听了,立刻放下手里的饼,跑到江延川身边,像个小卫士一样抱住他的胳膊,一脸警惕地对何晓蔓说。
“妈妈你放心!我跟哥哥会看好爸爸的!不让坏阿姨把他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