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顶层那三下急促的闪烁，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夜晚虚假的安宁。楼下大厅的骚动迅速升级为有条不紊的备战指令。陈寒那带着金属刮擦感的命令声穿透了楼层：“所有战斗人员就位！一队守正面工事，二队上塔楼制高点，三队机动巡逻，检查所有外围陷阱！非战斗人员全部进入地下掩体！快！”
脚步声、武器碰撞声、急促的应答声汇成一片紧张的浪潮。林烬站在二楼窗边，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黑暗，追踪着远方那些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分散的光点。不是杂乱无章地涌来，而是有战术地展开队形——左右翼包抄的意图很明显，正面也有光点稳定推进。这不是普通的流寇，是一支有组织、有指挥的武装力量。
“至少三十人，可能有车辆，装备不差。”林烬低声对身后挣扎着坐起的阿雅和紧张的小瑶说道，“看推进方式，像是……受过一定训练的掠夺者团体，或者某个有军事背景的幸存者势力。”
“冲着灯塔来的？还是……”阿雅看向小瑶怀中的容器，意思不言而喻。
“都有可能。”林烬迅速分析，“灯塔在这里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是宿敌，早该动手。偏偏在我们带着‘希望之种’抵达后不久就出现……巧合的可能性不大。”
就在这时，他们的房门被敲响，是陈寒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林烬！带上你的人，立刻跟王医生去地下掩体！快！”
林烬打开门，陈寒全副武装站在外面，脸上涂着用于夜战的深色油彩，眼神锐利如刀。“外面情况不明，你们待在这里不安全。跟王医生走，他知道地方。”
“陈队长，需要帮忙吗？”林烬问道，目光平静地看着她，“我对夜战和地形判断有些经验。而且，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陈寒明显愣了一下，审视着林烬。这个刚来几天、身上带伤、还带着一堆秘密的陌生人，主动要求参战？是真心想帮忙，还是另有所图？或者……想趁乱做点什么？
“你的手能行？”陈寒目光扫过他依旧不自然的右臂。
“左手一样可以。”林烬的语气不容置疑，“而且，我的‘经验’可能有助于判断敌人的意图和弱点。我对守住这里也有兴趣，毕竟我的同伴还需要这里的医生。”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陈寒。确实，如果灯塔被攻破，里面的所有人都难以幸免，包括王医生和宝贵的医疗资源。多一个脑子清醒、看起来不像懦夫的人，或许真有帮助。而且，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总比让他和那个发光的植物待在不知哪个角落里更让人“放心”。
“……跟上我。你，”她看向小瑶和床上的阿雅，“跟王医生走。动作快！”
林烬跟着陈寒迅速来到一层大厅。大部分非战斗人员已经撤离，只剩下二十几名全副武装的守卫，气氛凝重而肃杀。韩先生也在，他换上了一件旧式的防弹背心，手里拿着一把步枪，神情严肃，但还算镇定。
“陈队长，东、西两侧都发现渗透迹象，正面的车队停下了，似乎在等两翼到位。”一个负责了望的守卫报告。
“典型的钳形攻势。”陈寒啐了一口，“老一套。塔楼上的重弩和土制燃烧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但对方如果人数太多，火力压制的话……”
“那就让他们靠近了再打！”陈寒厉声道，“我们的工事不是摆设！韩先生，您也下去吧。”
韩先生却摇摇头：“我在这里，对士气有好处。林烬？”他注意到了跟在陈寒身后的林烬，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复杂的思量。
“他自愿留下帮忙。”陈寒简短解释，“说他有点夜战经验。”
韩先生没再多问，只是对林烬点了点头，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
林烬没有理会这些，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外部。他凑到一处射击孔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超凡的观察与推演能力运用到极致。耳朵过滤掉塔内的嘈杂，捕捉着夜风中传来的细微声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方位、金属轻微碰撞的节奏、甚至是指挥者偶尔发出的、被风送来的模糊音节。
他脑中迅速构建着外面的态势图。东侧敌人最多，脚步声重，似乎携带了破障工具；西侧人少但更轻灵，像渗透小组；正面看似按兵不动，但隐约有引擎怠速的声音，可能有重火力车辆。
“陈队长，”林烬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东侧是佯攻，吸引主要火力。西侧人少，但目标是破坏我们外围的陷阱和预警装置，为总攻清障。真正的杀招在正面，那辆有引擎声的东西，可能是自制的装甲车或者搭载了重武器的卡车，一旦东西两侧牵制住我们，它就会直接冲击正门工事。”
陈寒和几个小队长闻言都是一愣。他们依靠经验判断出敌人要包抄，但林烬如此细致甚至肯定地指出主次和具体威胁，还是第一次。他是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隔着工事“听”出来的？
“你确定？”陈寒紧盯着他。
“七成把握。”林烬没有把话说满，“引擎声低沉，不像普通车辆，而且一直没熄火，在等待时机。可以派两个机灵的人，带上我们最好的爆炸物，从地下排水渠潜出去，绕到正面车队侧后方，赌一把。就算失败，也能制造混乱。”
这是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陈寒迅速权衡。固守，有可能被对方的“重锤”一击破门。主动出击，风险极高，但有机会打乱对方部署。
“黑子！猴子！”她咬咬牙，点了两个以敏捷和胆大出名的队员，“带上所有的‘铁西瓜’（一种用化肥和燃料自制的烈性炸药），照林烬说的方向，从老排水口出去！听我信号再动手！”
两个精瘦的汉子领命，迅速消失在通往地下室的通道里。
战斗在几分钟后猝然爆发。东侧果然率先发难，十几道火舌喷吐，子弹叮叮当当地打在工事上，同时有人试图用钩索攀爬障碍物。灯塔守卫们立刻还击，弓弩、土枪、甚至投掷的燃烧瓶交织成一道火力网，暂时压制住了东侧的攻势。
几乎同时，西侧传来了轻微的爆炸声和惨叫声——渗透小组触发了未被完全清除的陷阱。
就在东西两侧激战正酣，吸引了塔内大部分注意力时，正面那低沉的引擎声骤然咆哮起来！一道刺目的车灯划破黑暗，一辆焊接着厚钢板、车顶架着一挺老式重机枪的改装卡车，如同发狂的钢铁巨兽，轰鸣着撞开外围零星的障碍，朝着灯塔正门猛冲过来！
“来了！正门！”了望员嘶声大喊。
“打！集中火力打那辆车！”陈寒怒吼。子弹和箭矢暴雨般倾泻在卡车的钢板上，溅起无数火星，却难以阻止其冲势！车顶的重机枪也开始咆哮，压得正门工事后的守卫抬不起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轰！！”
两声沉闷但威力巨大的爆炸，在卡车侧后方几乎同时响起！火光瞬间吞没了卡车的后半部分，轮胎被炸飞，油箱可能也被击中，引发了二次殉爆！整个卡车猛地一歪，变成了一团燃烧的废铁，车顶的机枪也戛然而止！
是黑子和猴子！他们成功了！
突如其来的侧后袭击和指挥车的毁灭，让进攻方瞬间陷入了混乱。东侧的攻势明显一滞，西侧更是传来了惊慌的呼喊和撤退的哨音。
“好机会！压出去！打垮他们！”陈寒当机立断，亲自带着一队人从侧门冲出，发起了反冲锋。守卫们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
林烬没有跟着冲出去。他依旧留在射击孔后，冷静地观察着战场。他的目光没有追击溃散的敌人，而是投向了更远处的黑暗，以及……灯塔内部。
不对劲。敌人的进攻虽然凶猛，但战术并不算特别高明，更像是试探性的强攻。而且，溃败得似乎有点……太容易了？那辆作为杀招的改装卡车，防护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固？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在下方大厅通往地下掩体的楼梯拐角阴影处，似乎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动作鬼祟，并非前往掩体的老弱妇孺，也不是参与反击的战士。
那人影很快消失，但林烬的超凡观察力让他记住了几个关键细节：中等身材，动作灵活，穿着灯塔守卫常见的深色外套，但袖口似乎有一道不明显的、区别于灯塔制式衣物的浅色缝线……
内鬼？
战斗在一个多小时后彻底结束。来袭的敌人丢下十几具尸体和那辆燃烧的卡车残骸，狼狈地撤回了黑暗之中。灯塔一方也有数人轻伤，一人重伤，但无人死亡，可谓大胜。
陈寒带着人清理战场，收缴了一些武器弹药，士气高昂。韩先生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对参与防御的众人，包括林烬，都表示了感谢。
“林烬，你的判断很准！今晚多亏了你！”陈寒用力拍了拍林烬的左肩（避开了伤处），语气真诚了许多，“我为我之前的怀疑道歉。你是条汉子，也有真本事。”
林烬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居功。他的心思还停留在那个鬼祟的人影上。
庆功和打扫持续到后半夜。疲惫的守卫们轮流休息。林烬回到二楼的房间，小瑶和阿雅已经被王医生从掩体送回来了，都安然无恙。
林烬将门关好，压低声音，将战斗中观察到的异常和自己的怀疑告诉了阿雅和小瑶。
“内鬼？”阿雅脸色一沉，“如果真是这样，那今晚的袭击，可能不仅仅是掠夺资源那么简单。有可能是配合外部，制造混乱，或者……试探我们的虚实，尤其是‘希望之种’的。”
“韩先生和陈寒知道吗？”小瑶担心地问。
“不确定。但那个内鬼能混在守卫中，身份恐怕不低，或者隐藏极深。”林烬沉吟道，“我们原本计划等阿雅伤好就离开，现在看来，这里的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浑。‘希望之种’的秘密可能已经泄露，内鬼在侧，外敌环伺……”
他看向窗外，灯塔的光芒依旧温暖地照耀着，但在这光芒之下，暗流已然汹涌。
“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定。”林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是冒着被内鬼和外敌夹击的风险继续留下，等待阿雅康复？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位同伴：“还是趁现在混乱初定，防守或许稍有松懈，内鬼可能还未再次行动……我们连夜离开？”
这个选择无比艰难。阿雅的腿伤远未痊愈，夜间离开危险重重。但留下，未知的阴谋如同毒蛇，随时可能噬咬。
阿雅看着自己被打上夹板的腿，眼中闪过挣扎，最终化为决绝：“我能撑住。留下，我们三个加上‘种子’，都是靶子。离开，至少主动权在我们手里。”
小瑶也用力点头：“我听烬哥的。”
林烬深吸一口气。帝王的道路，从来都是在荆棘与迷雾中，凭借决断开辟。
“收拾东西，只带必需品和药品。一小时后，我们趁换岗的间隙，从西侧破损的围墙缺口离开。”
然而，就在他们悄声准备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二楼走廊尽头，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的细微缝隙，无声地注视着他们房间的方向。那人的袖口，隐约可见一道浅色的缝线。
而在灯塔之外，更深沉的黑暗中，几个刚刚从袭击中撤退、身上带着硝烟味的身影，正围在一个散发着微弱屏幕蓝光的便携式设备前。屏幕上，一个模糊的轮廓被标记出来，旁边是一行小字：“高价值生物信号携带者——确认位于‘灯塔’内部。优先捕获指令已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