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敌!”
林烬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铁楔,砸碎了空气中弥漫的绝望与侥幸。没有时间质疑,没有余地退缩。在废土,犹豫即是死亡。阿雅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的身体先于意识而动。
“石头,带水和食物,护住小瑶和药囊进荆棘丛最深处!没有信号绝对不准出来!”阿雅的声音短促而尖锐,不容置疑。她同时将一把用飞机蒙皮磨制的短刃塞到小瑶手里,“保护好种子,还有你自己!”
石头眼眶泛红,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被排除在主战场之外,但他更明白林烬和阿雅将更重要的未来托付给了他。他重重点头,一把拉起小瑶和药囊,抱起装有最后物资的箱子,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那道费尽心力开辟的荆棘通道。
与此同时,林烬的大脑已化身为最精密的沙盘,目光如炬,飞速扫描着周围的一切。运输机歪斜的残骸、起伏的沙丘、他们挖掘的水坑、甚至那些坚韧而危险的变异荆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超凡观察与推演”的能力下,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转化为棋盘上的棋子。
“阿雅,带你的人,收集所有能反射光线的金属片,飞机舱壳、断裂的管线皮,越多越好!分散埋在东南侧那个沙坡的表层沙下,角度对准即将升到顶点的太阳!”
“黑牙(另一名状态尚可的战士),把你身上那点备用燃料,混合沙土,涂在机舱入口内侧和那几个主要支撑架上!”
“猎犬(轻伤战士),把我们在附近找到的那些‘爆浆果’(一种受到轻微挤压就会喷射出刺激性粘液的变异植物)碾碎,汁液涂在西北面沙坑边缘,剩下的果皮碎片撒在通往荆棘丛方向的路径上!”
一道道指令清晰、快速、精准地发出,没有任何解释的时间。阿雅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她瞬间明白了林烬的意图——利用阳光和金属反射制造致盲与迷惑,利用燃料和易燃物设置火攻陷阱,利用爆浆果的刺激性气味干扰可能存在的追踪犬或嗅觉灵敏的变异生物,甚至误导敌人判断他们的逃亡方向。
这不是硬碰硬的防御,这是将智慧与环境利用到极致的、属于林烬的战争。
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布置的同时,西北方的烟尘已如实质,引擎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五辆经过疯狂改装的车辆冲破尘幕,出现在视野中。锈迹斑斑的车身上焊接着狰狞的撞角和尖刺,车顶站着挥舞着砍刀、铁链和自制枪械的掠夺者,他们发出嗜血的嚎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为首一辆,竟是一辆改装过的旧时代重型卡车,驾驶舱顶部架着一挺老式重机枪,虽然锈蚀严重,但在这片戈壁上,已是足以决定战局的大杀器。一个脸上带着交叉刀疤、身材魁梧如熊的光头大汉,正站在机枪旁,狞笑着望向那架孤零零的运输机残骸。
“看哪!一只折翼的大鸟!还有几只小老鼠在蹦跶!”刀疤光头的声音通过一个简陋的扩音器传来,充满了残忍的戏谑,“兄弟们!抓活的!这铁家伙拆了能卖不少零件!至于老鼠……男的宰了喂沙蜥,女的带回去乐呵!”
掠夺者们发出更狂热的嚎叫,车队开始散开,呈半包围态势,加速冲来。扬起的沙尘几乎遮天蔽日。
运输机残骸周围,一片死寂。阿雅和两名战士依托着扭曲的机体和临时挖掘的浅坑,紧紧握着手中简陋的武器,呼吸粗重。林烬则隐在一段断裂的机翼阴影下,眼神冰冷地计算着距离、速度和风向。
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两百米……
当第一辆改装吉普车咆哮着冲上东南侧那个沙坡,车轮碾过埋藏金属片的区域时——
“就是现在!”林烬低喝。
正午的阳光几乎垂直洒下,被那些精心布置的、角度刁钻的金属片瞬间反射!无数道刺眼的光斑如同利剑,骤然射入高速冲刺的掠夺者眼中!
“啊!我的眼睛!”
“操!什么都看不见了!”
首当其冲的吉普车司机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车辆瞬间失控,在松软的沙坡上侧翻、翻滚,卷起漫天沙土。紧随其后的车辆虽然未被直接致盲,但也受到干扰,速度不由得一滞,队形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打!”阿雅厉声下令。
她手中的自制弓弦震动,一支削尖的金属杆如同毒蛇般射出,精准地贯穿了一名刚从翻覆车辆中爬出来的掠夺者的咽喉。黑牙和猎犬也奋力投掷出磨制的石斧和标枪,虽然准头稍差,但也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让试图下车的掠夺者纷纷缩回车内。
“妈的!有埋伏!给我碾过去!用机枪扫射!”刀疤光头又惊又怒,拍打着重机枪手吼道。
重机枪沉闷的吼声响起,子弹如同冰雹般扫向运输机残骸,打得金属碎片四溅,沙土飞扬。阿雅等人被彻底压制,抬不起头。
然而,林烬等待的正是这个机会。重机枪的火力吸引了所有掠夺者的注意力,车队开始不顾一切地向着残骸冲击。
“猎犬,点火!”林烬对着藏在机腹下一个隐蔽坑洞里的猎犬吼道。
猎犬猛地将一支缠着浸油布条的木棍伸到涂有燃料混合物的机舱入口!
“轰!”
火焰瞬间窜起,沿着涂有燃料的路径迅速蔓延,很快引燃了机舱内部的易燃物。浓烟和烈火顿时将运输机前半部分吞噬!
“他们想自焚?”刀疤光头一愣。
但下一刻,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燃烧产生的浓烟被戈壁的风一吹,恰好飘向了掠夺者车队的方向。这浓烟中混合了塑料、橡胶以及各种未知化学物质燃烧产生的刺鼻毒烟,瞬间笼罩了冲在最前面的几辆车。
“咳咳!这烟有毒!”
“看不清路了!”
掠夺者们再次陷入混乱,咳嗽声、咒骂声不绝于耳。视线受阻,他们不敢再盲目冲刺。
而林烬早已借着浓烟的掩护,带着阿雅等人,按照预先规划好的路线,悄无声息地撤离了燃烧的残骸,退守到了第二道防线——那片围绕着水源洼地的、危险的变异荆棘丛边缘。
掠夺者车队在毒烟外徘徊了片刻,最终,刀疤光头失去了耐心。
“下车!步战!一群藏头露尾的老鼠,给我揪出来剁碎!”他咆哮着,亲自拎起一把巨大的砍刀,跳下了车。大约十几名掠夺者跟在他身后,呈散兵线,小心翼翼地穿过烟雾,向着运输机残骸逼近。
他们很快发现了林烬等人撤退时故意留下的、指向荆棘丛方向的痕迹(上面撒了爆浆果碎片)。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那片异常茂盛的荆棘,以及地面隐约的新鲜足迹。
“他们躲进那片刺儿林了!”一个掠夺者喊道。
刀疤光头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以为躲进这种地方就有用?给我烧!把他们都熏出来!”
几名掠夺者拿出火把和简易的燃烧瓶,准备投向荆棘丛。
隐藏在荆棘边缘阴影下的阿雅,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一旦火起,躲在深处的小瑶他们必将无处可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等等!”
林烬的声音,清晰地从荆棘丛另一个方向传来。他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相对空旷的沙地上,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那包扎着焦黑布条的右臂自然下垂。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刀疤光头,仿佛眼前的不是凶神恶煞的掠夺者首领,而只是一个谈判的对象。
“你们是‘血狼团’的人?”林烬开口问道,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情绪。
刀疤光头一愣,随即狞笑:“有点眼力,老子就是‘血狼团’第三队队长,‘屠夫’巴顿!小子,现在想求饶?晚了!”
林烬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求饶。我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交易?”巴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一个快死的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
“资格就是,”林烬缓缓抬起左手,指向那片荆棘丛,又指向脚下,“我知道这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不是那堆破铜烂铁(指运输机),也不是我们这几条命。而是……水,和能让这片土地长出食物的‘种子’。”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让巴顿和周围的掠夺者动作都是一顿。在废土,水和可持续的食物来源,是比任何武器和零件都更硬的通货。
林烬仔细观察着巴顿和他手下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捕捉着那一闪而过的贪婪与怀疑。他的“绝对理性下的共情力”在飞速运转,分析着这些人的欲望与恐惧。
“那架运输机里,有我们从‘昆仑’带出来的最后遗产——‘希望之种’。”林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掠夺者耳中,“它们能改造这片戈壁,让这里变成绿洲。而我们已经找到了稳定的水源。”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终的诱饵:
“放过我们,我们可以共享这里的秘密,甚至可以为‘血狼团’培育更多的绿洲。或者……杀了我,你们可以试着在这片荆棘和烈火中,自己找到那些比沙砾还细小的种子,赌一赌你们有没有运气和时间去辨认、培育它们。”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战场。只有燃烧的运输机残骸发出噼啪的轻响,以及风吹过荆棘的沙沙声。
巴顿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神在林烬平静的面孔、燃烧的残骸以及那片神秘的荆棘丛之间来回扫视。他粗鲁、残忍,但并不完全愚蠢。林烬的话,击中了他,也击中了所有掠夺者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不再颠沛流离,拥有属于自己的、能稳定产出食物和水的据点。
水和种子……绿洲……
这诱惑太大了。
巴顿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闪烁,却又夹杂着强烈的犹豫。他身后的掠夺者们也交头接耳,显然被林烬描绘的图景所动摇。
阿雅在隐蔽处屏住呼吸,她明白,林烬正在进行一次极其危险的豪赌。他将己方最大的底牌——希望之种的存在和价值,直接暴露给了敌人,以此换取一线生机。这需要何等的胆识与对人心的精准拿捏!
时间仿佛凝固。
最终,巴顿缓缓抬起了手中的砍刀,刀尖却并未指向林烬,而是指向地面。
“小子,”他声音沙哑地开口,“把你说的‘种子’,还有水的具体位置,交出来。如果敢骗我……”
他的威胁话语尚未说完——
“砰!”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枪响,打破了戈壁的沉寂!
子弹并非射向林烬,也不是射向巴顿,而是精准地打在了巴顿脚前的沙地上,溅起一蓬沙土!
所有人大惊失色!
只见在远处更高的一个沙丘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支队伍。人数不多,大约七八人,衣着混杂但装备精良,为首一人,手中一支带着瞄准镜的长步枪枪口,正冒着淡淡的青烟。
一个清冷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通过扩音设备传来:
“巴顿,‘血狼团’的手,伸得太长了。这片戈壁,以及这里的人和东西,从现在起,由我们‘流浪者议会’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