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皮那天的挑衅，果然不是终点。
第二天清晨，天色未明，林烬栖身的角落外就响起了杂沓而粗暴的脚步声。帐篷的布帘被粗暴地掀开，刺骨的寒风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黑皮和他那两个形影不离的喽啰。
“小子，别装死了。”黑皮用他那破锣嗓子喊道，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屠夫老大‘请’你去狩猎队报到。今天，可是有大活儿。”
林烬早已醒来，正就着缝隙里透进的微光，默默检查着一小捆收集来的医用缝合线。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等待已久。
“我知道了。”他平静地回答，将缝合线仔细收进内袋，站起身。
他的顺从反而让黑皮有些意外，准备好的下一句威胁卡在了喉咙里。黑皮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跟上！”
走出低矮的聚居区，来到镇子中心那片相对开阔的广场。这里曾经可能是个停车场，现在则堆满了各种废弃车辆和掠夺来的杂物，成了屠夫势力的据点。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不知从哪个倒霉守卫身上扒下来的、满是污垢的防弹背心的大汉，正站在一辆改装过的皮卡车上，睥睨着下方聚集起来的二十几个人。他就是“屠夫”，锈铁镇的统治者。他脸上横肉丛生，一道狰狞的伤疤从额头划过左眼，直到下巴，让那只眼睛只剩下浑浊的白翳。
“都听好了！”屠夫的声音如同破鼓，带着一股血腥气，“北边‘哭泣峡谷’那边的探测队，昨天发现了一小群‘蹄兽’的踪迹！妈的，够我们吃半个月的肉！”
人群一阵轻微的骚动。蹄兽，是末世后一种变异的有蹄类动物，肉质相对安全，力量大但通常不主动攻击人，是极好的猎物。但哭泣峡谷地形复杂，传闻还有更危险的东西出没。
“但是，”屠夫独眼扫过众人，带着警告，“那地方不太平，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谁他妈敢拖后腿，或者私藏收获……”他拍了拍腰间挂着的一把血迹斑斑的消防斧，“这就是下场！”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刚刚被带到的林烬身上，那仅剩的独眼里闪过一丝混合着审视和轻蔑的光。
“你，新来的小子。”屠夫指着林烬，“听说你眼睛很毒？今天就跟队出发。老子倒要看看，你是真有两下子，还是只会耍嘴皮子的废物。”
没有选择，没有余地。这就是锈铁镇的规则。林烬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沉默地走到了狩猎队的末尾。他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怀疑、幸灾乐祸。在这个朝不保夕的环境里，一个新面孔的加入，尤其是被屠夫“特别关注”的新面孔，往往意味着麻烦和潜在的牺牲品。
狩猎队出发了。
队伍以黑皮和几个核心打手为前锋，中间是包括林烬在内的七八个被强征来的镇民，他们大多面黄肌瘦，手里拿着简陋的武器，如磨尖的钢筋或自制的长矛。队伍末尾还有几人负责押运和警戒。
哭泣峡谷距离锈铁镇有半天的路程。越是靠近，周围的植被就越是稀疏怪异，扭曲的枯树如同挣扎的鬼影，风穿过嶙峋的岩石，发出阵阵类似呜咽的声音，或许这正是它名字的由来。
林烬走在队伍中段，看似低眉顺目，实则所有的感官都已提升到极致。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脚下的泥土、旁边的岩壁、头顶的天空。
进入峡谷不久，他忽然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上一处几乎被风沙掩盖的痕迹。
“怎么了，小子？吓尿了？”黑皮注意到他的动作，嘲讽道。
林烬没有理会他，而是仔细观察着。那是一个模糊的爪印，比蹄兽的脚印要小，但更深，趾爪前端有清晰的钩痕。他捻起一点爪印旁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又放到鼻下闻了闻。
“这不是蹄兽的痕迹。”林烬站起身，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到带队的小头目——一个脸上有青黑色纹身、代号“毒蛇”的男人耳中。
毒蛇比黑皮谨慎些，他皱起眉：“是什么？”
“像是……变异鬣狗的脚印。而且很新，不超过两小时。”林烬指向岩壁上一处不显眼的刮痕，“看那里，有它们蹭掉的毛发和留下的标记气味。它们通常群体行动，嗅觉灵敏，擅长追踪和围猎。”
队伍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变异鬣狗比蹄兽危险得多，它们狡猾、残忍，会像幽灵一样跟着猎物，直到对方筋疲力尽再一拥而上。
毒蛇脸色阴沉下来，他仔细看了看林烬指的地方，确实发现了一些端倪。他之前竟完全没有注意到。
“你确定？”他盯着林烬。
“七成把握。”林烬没有把话说满，“建议改变路线，绕开这片区域，或者加快速度，在它们聚集起来前通过。”
毒蛇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了看前方看似平静的峡谷，最终咬了咬牙：“妈的，听他的！所有人，加快速度！保持警惕！”
队伍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人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不再像之前那样散漫。接下来的路程，林烬又几次指出了隐蔽的危险：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松软可能陷脚的流沙地；几处岩壁上可能栖息着毒虫的裂缝。
虽然都是细微的发现，却一次次让队伍避免了潜在的损失。渐渐地，那些原本带着怀疑和幸灾乐祸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就连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黑皮，在林烬提前示警，让他躲开头顶一块松动的落石后，也只是闷哼一声，没再出言嘲讽。
凭借着林烬的预警，狩猎队有惊无险地深入了峡谷腹地，并且成功发现了那群蹄兽——大约有十来只，正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干涸河床旁低头啃食着某种耐旱的苔藓。
“准备包围！”毒蛇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狩猎的过程简单而粗暴。打手们用噪音和投掷物驱赶兽群，将它们逼向预设的陷阱区域。被强征来的镇民则负责在外围呐喊，制造声势，并处理掉试图突围的落单蹄兽。
林烬没有被安排到第一线。毒蛇将他留在身边，名义上是“保护观察”，实则将他当成了一个人形危险雷达。
战斗（或者说围猎）很快结束。凭借人数和事先准备的优势，他们成功留下了五头体型较大的蹄兽，其余的则惊慌逃窜。
“哈哈！发了！”黑皮看着倒在地上的猎物，兴奋地挥舞着砍刀。
就在众人开始捆绑猎物，准备返程，精神最为松懈的一刻——
“咻！”
一声轻微却尖锐的破空声从侧方的岩壁上响起！
一支粗糙的骨质箭矢，如同毒蛇般射向正在弯腰检查一头蹄兽的毒蛇！
事发突然，毒蛇听到风声时已然来不及完全躲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保持警惕的林烬猛地撞了毒蛇一下！两人同时一个趔趄，那支骨箭擦着毒蛇的耳畔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在了他身旁的树干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
“敌袭！找掩护！”林烬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一种异常的冷静，瞬间惊醒了呆滞的众人。
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扑向最近的岩石或土坡后面。毒蛇惊魂未定，摸了摸被箭矢气流刮得生疼的耳朵，看了一眼林烬，眼神极其复杂。
岩壁上，几个穿着破烂皮毛、脸上涂着怪异色彩的人影一闪而过，发出几声如同夜枭般的怪笑，迅速消失在岩石后面。
“是‘食尸鬼’！是那群峡谷里的拾荒者杂种！”黑皮躲在石头后，咬牙切齿地骂道。
双方隔着河床和对面的岩壁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那些“食尸鬼”显然是想趁他们松懈时抢夺猎物。
毒蛇脸色铁青，刚才若不是林烬，他可能已经死了。他看向林烬，发现这个年轻人正紧贴着岩壁，微微探出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对方可能藏身的位置。
“能判断出他们有多少人吗？”毒蛇下意识地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倚重。
林烬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观察和计算。
“看到的只有四个，”他低声道，“但听刚才撤退的脚步声和回声，至少还有三个在侧翼迂回。他们地形熟悉，硬拼我们会吃亏。”
他顿了顿，回头看向毒蛇和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的核心队员，石破天惊地低声说：
“而且，我们队伍里，可能有人给他们报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