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温郗的身影越来越小,虞既白不自觉地起身跟随,最终站到了院子前。
不知何时,他又踏上小路,穿过了未央林,直至站在清弦峰山巅处,再也追寻不到温郗的半点踪迹才作罢。
“哟,刚来就碰上这么一场伤感场面,真是不巧。”墨微尘的声音在虞既白身后响起,带着男人惯有的吊儿郎当。
虞既白没有回头。
墨微尘也没等他回应,穿着一袭黑白拼色道袍,手里把玩着一黑一白两珠子,自顾自走到了虞既白的身侧。
墨微尘:“小白,她出院怎么没向迎往司报备?”
虞既白:【你怎么知道的?】
墨微尘笑了:“整个青云道院的护宗大阵都是我负责的,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她偷偷出阵?”
虞既白:【倒是机敏。】
墨微尘轻哼了一声:“好吧,其实是那小姑娘找我要了出阵玉牌,还说她只是在清弦峰闭关,并没有出院。我能怎么办,只能配合了。”
“放心吧,我刚刚已经去迎往司那里把她出阵时的灵力波动记录抹去了。有一说一,小孩真麻烦。”
他自己徒弟也麻烦,温言每个月都要出院一两次,回来时光看那个脸色感觉都半死不活的。
虞既白弯了弯唇:【谢了。】
墨微尘抬手搭在了虞既白的肩膀上,下巴一抬:“而且最重要的是,那小家伙还特意嘱咐我,要趁她不在清弦峰的时候多来看看你。”
“她怕你孤单。”
虞既白:【怎么会呢,都习惯了。】
墨微尘:“那是之前,温郗那个小刺头在你这待了几年,乍一离开,你会不习惯的。”
虞既白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反驳。
墨微尘眯了眯眼睛:“不过,我看她本命灵器后面挂着的那个口笛……啧啧啧,你的半条命都跟着走了吧?”
虞既白:【没有。】
墨微尘撇了撇嘴,自然不信:“少来了,她穿过阵法的时候,我从那上面察觉到了你的元神气息——不就是小孩子出门见见世面,至于这么紧张吗?”
虞既白垂眸,陷入了沉默。
看着他那样子,墨微尘渐渐收了漫不经心的神色,语气低了下来:“是……因为北央的事?你还是……”
虞既白的眸光闪了闪。
墨微尘叹了口气,开口安慰道:“对不住……不过,萧温郗那孩子鬼精鬼精的,不会吃亏的。”
虞既白扯了扯嘴角:【希望吧。】
墨微尘眼珠子一转,紧急换了话题:“话说,萧温郗她是春分的生辰吗?”
虞既白:【嗯。】
墨微尘:“如果她的生辰没出错,小白你就不用担心了。我算过了,她不是天命之人,她的命格对不上。”
虞既白:【是吗?窥天阁那边有新消息了?】
墨微尘摇头:“没,我自己把她的命格代入演算了一下,发现对不上。带着答案对去对照可比拿着谜题找答案要容易的多,我不需要那么多的神算子来帮忙。”
窥天阁,启明洲五大门派之一,专研预测卜卦一事。
窥探先机,以传天意,故为窥天阁。
五百多年前,窥天阁阁主夜观天象——
【天穹裂而北辰星垂,神树翻涌如龙醒;金光现虚影,似青龙衔珠;酉位白金凝作玄铁枷锁,南宫真火焚出九转金环。】
紧接着,他们公布了卦辞——
【瑶光落尘时,幼龙困浅潭。】
【重锁压真骨,焰海淬己胎。】
【若得三劫尽,天耀启明台。】
【九霄颓云散,山河奉主来。】
他们对此做出的解释是——
“启明再临危,自有天命来。天命之人若元神衰微则早夭折戟,破劫历难则扶摇上凌霄,终引启明复归青云巅。”
彼时,卜卦刚公布便引得启明洲人心惶惶。
人人都想当那天命之人,人人却又恐遭那天命之人的劫难。
又过了几年,窥天阁阁主推算出了天命之人降世之年——
启明洲历九千五百一十三年。
当时,人人都以为天命之人是温执玉他们中的其一,无人怀疑。
可事实证明,所有人都错的离谱。
十八年前,窥天阁在温执玉身陨后,举全阁之力,再度做了推演、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导致他们计算出了之前那个年份,但他们这次得出了一个新的结果。
天命之人真正的降世之年,是启明洲历一万零十八年。
青云道院这一届的几位亲传,除了萧杙,都出生在这一年。
墨微尘叹了口气:“我还把鹿辞霜那几个亲传的生辰八字都代进去算了个遍,结果都不符合,难不成……天命人还在隐藏实力?或者是进了别的宗门?”
虞既白扬眉:【天命之人的生辰在什么时候?你有算出来吗?】
墨微尘侧首望向虞既白:“春分后一日,大约在丑时一刻。”
虞既白一怔,不再多问。
墨微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底闪过一抹意味深长:“希望萧温郗那个爹娘没有计算错出生时辰吧——”
“当然,我毕竟不是主攻演算,也有可能学艺不精算错了日子时辰呢,一切还是等窥天阁下定论吧。”
“不过,就算她是天命之人。小白,你也无需担心。”
“反正,命数如此,无人可避。”
虞既白眼底划过一抹苦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命数如此,无人可避。
但他,还是出于私心希望她不是,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为自己的徒弟再多争取些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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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微尘离开后,虞既白独自走向自己的院子。
听篁居里,一片安静。
虞既白走入房间,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屋内如往日一般幽暗。
他的床边,多了一盏泛着暖光的灵灯。
似乎是担心萤火虫寿命有限,这一次,温郗在玻璃瓶里放的是她从任务司那里兑换的灵火。
灵火不大,约莫只有掌心大小,一闪一闪,映在虞既白浅棕色的眼底,为男人的眼眸增添了几分绚丽。
虞既白抬手,修长的指尖轻抚过装着灵火的玻璃罐,眼底一片沉寂。
他又成了那条缓缓流动的小溪——
温郗没来时,那股平和的却又因岁月痕迹没什么生命力的死水。
不冷,也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