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眉头一挑，心中有数。
终于来了。
刘氏忙去开门，只见门前停了一辆马车，站着一位身穿管家服的中年男子，身侧还有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厮跟着。
男子笑吟吟地又问了一遍：“请问这是张彦家吗？我是镇上赵乡绅府上的管家，鄙姓刘，是奉我家老爷之命，请张彦入府一谈。”
刘氏怔愣着，结巴道：“是是我儿子……你说你是赵乡绅家的，就是那个给县里捐了两车银子修桥铺路的赵乡绅吗？”
刘管家笑着点头：“正是。”
刘氏双目瞪大，似是被吓到了，她高声叫道：“娘！族长！是赵乡绅！赵乡绅的管家来找咱们彦哥了！”
刘氏没读过书，听到这消息并没有足够的冷静，而是转头朝屋里嚷嚷，让院里的人都关注过来。
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门口，可不就见着与村里格格不入的豪华马车，还有赵乡绅府上的小厮，个个都衣着整洁。
张彦扶着瞎子爹走到门口，被刘管家一眼瞧见，连忙上前道：“孩子，你可叫我好找啊，问了好多家才寻过来。”
家人的目光齐齐往他身上。
就连族长都才正式地打量这个还没开蒙的孩子，不确定地问道：“彦哥……你怎会认识赵乡绅？”
要知道，他们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跟乡绅说过几句话，更何况是镇上最富裕的赵乡绅，那可是全县的名人。
刘氏也急道：“是啊彦哥，你平日里都没出去过，哪有时间跟赵乡绅认识，该不会是这管家来骗我们的吧？”
刘管家看着这破败的院子，尴尬地想：你家似乎没有被骗的必要。
张登云却忽然想道：“前几日彦哥随我去镇上卖筐，去对面玩了一会儿，难道是那时候？”
张彦腼腆一笑，点点头。
刘管家紧接着将张彦告诉赵乡绅马车会坏、赵乡绅用坏马车惩治冯举人一事，详细地讲给了众人听，这才明白过来张彦都做了什么。
族长最先得意地哈哈大笑：“那个诅咒我全族的举人老爷，竟是因我彦哥而被惩治！妙哉，妙哉！彦哥干得好，真给咱们张家争气！”
张登魁却意识到不对，将小侄儿拉到一边，悄声道：“彦哥，你怎会知道赵老爷的马车会坏？”
“就是单纯的感觉会塌。”张彦不想暴露太多，只能模糊道，“我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塌了。”
张登魁看他的眼神立马清澈了。
原来是蒙的。
家人们喜忧参半，也不知被赵乡绅发现后会不会有事，而刘管家还在催促：“现下可以让张彦到我们府上一叙了吗？诸位若是不放心，可让一位长辈陪同。”
张登云眼瞎不便，家中主事的是王老太太和张登魁，可涉及到大事，王老太太不敢贸然出头，便主动说：“叫登魁陪彦哥去吧，我一个没读过书的妇道人家，就算去了怕是也不懂。”
张登魁是想去的，但族长还在院里，轮不到他出头，更何况他才刚又闯了祸。
于是提议道：“登魁还要去宗祠专心读书，怕是不能陪彦哥去了。不知道族长是否有空，代替我和大哥去陪彦哥走一趟？”
张族长听闻赵乡绅来找后就心潮澎湃，就等着这句话呢。
他立马应道：“好！那就我去！”
豪华的马车上，宽敞得可以躺下两个人，张彦和族长一前一后坐下。
族长还照顾刘管家过来坐：“位置很宽敞，刘管家也上来坐呀。”
刘管家温和地摇头：“您二位是老爷的客人，马车是专程留给两位坐的。”
不论贫富贵贱，仆与客终是不同。
“原来是这样。”张族长惋惜地放下了帘子，如果张彦没看见他扬起嘴角，还真差点信了。
活了七十多年的老族长，哪里坐过马车，更何况是这么宽敞的大马车，他目光在车里打量，就连个车帘子都摸摸是什么材质的。
他又激动又兴奋，像个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坐着也不安稳，时不时就想起身换换坐姿，结果一扭头便看见沉稳平静的十岁小后生。
族长顿了下，又重新笑道：“彦哥还小，不知道能坐上这样的马车有多难得。”
说罢他还伸出手指头，猜测道：“起码得五两银子才能买到。”
张彦很想告诉他，乡绅家的豪华马车没有这么便宜。
但想了想自己的身份，还是乖巧地附和道：“真贵。”
张族长笑呵呵道：“彦哥别灰心，待你开蒙后好好读书，等中了举也能坐这么好的马车。不，能坐更好的！”
张彦咯咯直笑，顺手给他画了个大饼，“届时我定携族长再一起坐！”
张族长哈哈大笑，他揉了揉小孩的脑袋，直言道：“彦哥真会逗我开心，老头子我都七十二了，怕是等不到你中举那天……不过没事，叫你爹和二叔替我去坐。”
他眼带慈爱，笑容里却是不掺假。
张彦暗暗算了算时间，大雍朝的科举考试三年一次，而他今年就算开蒙顺利，也得明年才能下场考试，那就……
“十三岁中举如何？”张彦望着头问。
他在现代十五岁便考中了九省状元，重活一世，又岂有落榜的道理？
张族长又一次大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他哽咽道：“我这身子板还算硬朗，撑个几年倒是没事。只是十三岁中举，从未有此先例，彦哥你……”
唉，族长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全。
他不想打击孩子。
却也知道孩子只是宽慰他，彦哥没开蒙不知读书难，亦不知中举更是难中之难，纵使是他们的张显祖宗都是二十六岁才中。
张彦拍拍他的手背，笑着安慰：“没事，能中。”
许是张彦太过笃定了，张族长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长辈，不过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不扫兴地冲孩子笑笑。
马车到了赵家，两人下车。
刘管家进去通报了一声后，让族长在前厅等候，独自带张彦过去说话。
张族长本有点不放心，但想着赵乡绅在县里的好名声，强忍着让自己坐下。
丫鬟们端着一盘盘干果点心上来，茶水也泡过端过来，全放在他的面前。
即便没有打开茶盖，都能闻到里面飘出的香味，还有食物的香甜。
老族长咽了咽口水，却是一点都不敢动桌上的东西，老实巴交地朝门口张望着等张彦回来。
张彦又一次见到赵乡绅的时候，这位榜一大哥正在专心地在院里，捣鼓一张通体金黄的棋盘。
那棋盘色泽光滑，表面金光闪烁，金丝若隐若现，竟是用金丝楠木做的棋盘。
真奢侈。
赵乡绅抬头看了他一眼，招呼道：“小子，来帮我看看这破棋盘，怎么这么快就变形了，老爷我难道又被人坑了？”